余生尽欢(28)
回了年景馆,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之前那身,穿了十几日了,一大股味儿,刺鼻得很。又在年景馆里呆了大半日,叶尽欢才勉强调整了过来,他原想去找万俟圩,又不知见了人又该如何,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儿是五月廿一,再过六日,也就是五月廿七,便是沐余生生辰了。想起这个,叶尽欢欢喜得很,什么都被他抛脑后去了,自沐余生走后,他便再也没有同他庆过生了,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怎地也要一起。可又该送什么好,这倒难住了叶尽欢,他还没见过沐余生有甚特别喜欢的。
他头上那白玉冠就没换过,好多年了,不如送他一个?不好不好,这是他行加冠之礼时吴云子送他的,换下来显得不尊恩师。那送衣裳?也不行,自己又不是那女儿家,哪会做针线活,只能去店里买布来做一身,意义不大。
叶尽欢思来想去的,也没想出个名堂来,烦了大半日,天黑了下来。他倏地想起是不是该带水水出去透透气,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小家伙被自己装在了袋里,这都十几日了,它不会有甚事儿吧?
他赶忙把布袋打开,将“奄奄一息”的水水给倒了出来。红球儿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碰到床沿,散开,水水直挺挺地躺那儿,幽怨地看了叶尽欢一眼,把脑袋侧过去,不理他。
叶尽欢自知理亏,对着小狐狸百般讨好,奈何,水水真动了气。叶尽欢要前去把它抱起来,它却突然从他手下窜走,飞奔出门,叶尽欢追出去,却早不见了影儿。
也该他受点罪,竟过了那么久才想起自家狐狸来!叶尽欢出了门,要去把水水寻回来。
这个时间,山上的弟子多半都回房了,他也放心大胆地找了起来。只是,找了大半夜,那小家伙也不见踪影。
叶尽欢思忖着,莫不是上了思过崖?水水一向喜欢沐余生,会不会是去了那儿?也不无这种可能,他又去了思过崖。
果然小家伙就在趴在那儿,奄兮兮的,正颓丧着呢。
叶尽欢怕它发现了,轻手轻脚地过去,水水知是它找来了,也不再跑了,动动大尾巴,立起来。
小家伙这又主动求抱,真是让叶尽欢哭笑不得,不是生自己气了么,这才多久的功夫,又不气了。
“水水~”叶尽欢讨好地叫它。
水水瞄他一眼。
“是我不对,饶了我这一回?”
小家伙软软的身子趴在他手臂上,尾巴扫他下巴两下,意思很明显,这是不同他计较了。
叶尽欢乐,这鬼机灵的!
“是来找他的?”叶尽欢知它有灵性,能听懂自己的话,揉揉它的脑袋问道。
听叶尽欢这么一说,水水蹭的站了起来,跳下他的手臂,朝洞穴那处跑去,叶尽欢不知它要做甚,忙跟它跑去,沐余生可在那边儿。
沐余生不在。
叶尽欢把水水抱起,安抚它。“乖。过几日他自会回来。”
小家伙是想告诉他,沐余生不在这里了。也在意料之中,吴云子那老头儿,怎会放任着不管,这下叶尽欢要见沐余生一面可就难了,他还真不知去哪里见人。
叶尽欢带着水水回了年景馆,想着是该去拜访一下无尤道人。他这人再怎么不好,但也知道知恩图报,至少口头上得说两句,能压制下噬魂咒,无尤道人怕是费了好一番力。另外也可以问问沐余生的消息。
他嘱咐水水去了别捣乱,这才来到无尤道人居住处。敲门,待里面同意了,推门而入。
“前辈。”叶尽欢这次倒是服服气气喊的。
无尤道人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也没抬头。
叶尽欢不打扰他,等上一会儿也无妨。他虽是一山野村夫,也懂的写书作画时受不得打扰,须得全神贯注,方能出好作。
一盏茶的时间,无尤道人才放下笔,端起那张纸,吹一吹,满意得很。
“坐。”无尤道人放下纸,对他说道。
叶尽欢定是不会坐的,抱拳作揖,低下身,“前辈的救命之恩,尽欢无以为报。”
无尤道人从未见过他这样,倒肯向自己低头,不由得一笑,扶起他。“不必如此,我也是受人之托。”
“身子可有何不适?”他又问。
“已无大碍,恢复得差不多了。”叶尽欢回道。
“此番前来除了感谢,还有甚?”无尤道人倒是把他的心思洞察个一清二楚,弯儿都不拐就直接问他。
也是,拐弯抹角的做甚,转来转去,还是要问,不如点破了说。
叶尽欢被他一问,顿时明了自己这小算盘还没打就被发现了。他再一施礼,问:“请问前辈,你可知沐余生在哪儿?”
无尤道人不答,走到桌案旁,拿起半干的纸张,看了看,铺在桌上,拿镇尺压好,以免被风给吹了。
“违反师命,私下崖来,你说他该去哪儿?”
刑堂。
第29章 离别之际露深情
刑堂,是他去不得的。
小错,上思过崖,大错,进刑堂。沐余生去了那儿,至今未出,怕是得脱层皮才能出来。这吴云子,倒是下得去狠手。
叶尽欢又带着水水出了年景馆,在外面走了一遭,心里着实堵得慌,沐余生最后肯定不会有甚事,可他仍不好受,回了屋,便早早歇下。
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拿被子蒙住头,憋了半天,坐起来,半晌,去倒了杯水来喝,又倒下。
他一闭眼,就全是沐余生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怎么也去不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无眠的,还有一人,便是刚从刑堂出来的沐余生。那日,把叶尽欢送下了思过崖,去到太虚殿找吴云子。
“师父。”
沐余生一下就跪在吴云子跟前,他不知师父为何拖了这么久还不肯动手,但这人,无他而言,很重要,必须救。
吴云子气得手抖,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直骂“孽障”。
沐余生跪下,伏在地上,对吴云子磕头。
“师父。”
吴云子衣袖一甩,斥他。“有你后悔的!”
后悔么?为何要悔?
在刑堂,他背上共受了一百八十七棍,肉体上,神魂上,都要把他打醒。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他跪在地上,生生受了下来。
明日又要上思过崖了,听东里说尽欢已经出了安奉池,再过两日,师父就会将他送下山了。再见又不知是何时去了。
他有些慌,忽然想见见叶尽欢。
叶尽欢已是第三次起来喝水了,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一路刺激,让他稍稍静了些。他把门开着,夜风不时往里吹,他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肘里。
“沐余生……”他低低呢喃,不自觉地喊着沐余生。那人傲着呢,却因为自己进了刑堂,那群古板的老家伙,他能拗得过?
他趴了好一会儿,才撑起来,想把门给关了,再这样下去,就该天亮了。
他刚把手搭在门上,却愣住,那困扰了他一晚的感觉,就如同火星子遇到了干草,忽的一下变成冲天的火舌。欢喜、酸涩铺天盖地地袭来,让他不知所措。
“沐……”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那穿白衣的人给吞了去。
沐余生进来,把门带上,低头,在呆若木鸡的叶尽欢唇上轻啄一下,又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欺身而上,不留他一丁点时间去思考。
他很蛮横,急躁得很,似是没了理智那般,压住叶尽欢,胡乱啃着,叶尽欢吃痛,要将他顶出来,他却不肯,钳住叶尽欢的下颚,固执地更往里。
他放过他的唇,解开底下人的衣裳,亲亲他的下巴,一路往下。
叶尽欢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被迫承受着,沐余生很不对劲,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好他。他圈住身上那人的腰,更靠近他些。
沐余生看着他,那晚他在他身下也是这样,两眼迷离着,似是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抓紧了自己不放。
“尽欢……”他一把抱住他,话里满是痛苦。
“我在。”叶尽欢拍拍他的后背,曾经,这人也是这么对自己的,慢慢地,让自己稳定下来。
“等我。”
叶尽欢在他耳畔轻笑,说:“好。”
就算你不说,我也等。
叶尽欢被他抱着,安然入睡。一夜无事,一晚好眠。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最割舍不得,如沐余生。他对你的种种,永远藏在你不知道的里层,你不去剥开,是不会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