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5)
容不渔这才缓慢迈步。
城门已关,容不渔撑着伞目不斜视走过,在碰到巨大的城门时,身体骤然化为银白色的光点,在远处炸开。
下一瞬,光点在城外重新凝聚成他颀长的身影。
纸伞上的犹襄突然开口道:“冬日。”
容不渔抬头看去。
平日里一眼望不到的沙海荒原似乎升起了一条银白色的线,接着宛如一座雪山拔地而起,浩浩荡荡地朝着清河城推来。
轰隆一阵阵巨响,响彻天地。
容不渔垂下眸,仿佛没有瞧见不远处逐渐逼近的寒潮,依然慢吞吞地朝着前面走。
“在那。”
周遭已经寒气笼罩,轻轻吐气都会凝成一团白雾,久久不散。
他踩在结成冰霜的地上,一步一个脚印,但是下一瞬便会被寒霜再次淹没。
在冬日来临时,饶是通天大能,也会被那彻骨的寒冷冻成冰雕。
容不渔走了片刻,连衣摆都已经在缓慢落霜时,才终于在城界处停下了步子。
这里正是白日里城界破的地方。
容不渔瞳孔闪着冷光,看着不远处的暗处。
伞柄下坠着的一棵白玉石缓慢散发着光芒,将周遭照亮。
一瞬间,容不渔耳畔的铃铛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中,五步之外的雪地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突然伸了出来,一把将地面按出了一排指痕。
容不渔瞳孔动都没动,仿佛不知惧怕般冷淡地看着雪堆。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那雪堆中的人似乎受了重伤,周遭一片血腥气弥漫,难闻得要命。
那人挣扎着往前爬了两下,露出满是鲜血的脸。
那一瞬间,本来已经停止的铃铛声猛然剧烈地响了起来。
那人两只纯澈无措的眼睛中全是乞求地看着容不渔,声音颤抖,还有些嘶哑。
“求你……救……”
容不渔看着他半晌,才面不改色地转身,飞快掠身离开。
那人:“……”
犹襄:“……”
作者有话要说:二七:听说制造偶遇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被人捡回去,乖巧等捡。_:3 」∠_
容不渔: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套路,捡了这人回去,他长大后我可是要挨操的,不捡不捡,溜了溜了,告辞告辞。
第3章 柔情冷心
容不渔平日里三步路都要晃荡大半天,从未像现在这般举止迅速过,只是瞬息便掠到了数十丈。
纸伞被吹得几乎掀翻过去,黑雾化为两只爪子死死扒着纸伞不松手。
犹襄:“你跑什么跑?不去问问那是何人吗?”
容不渔飞身一跃,直接朝着城墙飞身而上。
他站在数丈城墙之上的边缘,垂着眸往下俯瞰,只能瞧见一片白雪茫茫寒风呼啸。
容不渔撑着伞长身玉立,挡住从天而降的大雪和寒意。
他蹙着眉头道:“不对劲。”
“哪里?”
“那个人……”容不渔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冥思苦想了半日才道,“他不是常人,方才引魂铃响得厉害,应该是害怕了。”
犹襄似乎有些无语:“我看是你害怕了吧?”
容不渔抿了抿唇,竟然没有反驳,轻声道:“我……还以为是鬼……”
到现在他袖子里的手还在微微发着抖。
犹襄沉默了半天,才艰难道:“三界只有道修妖修以及不复存在的魔修,哪里有鬼修什么事儿,你自己瞎琢磨什么呢?”
整个九州的灵力在千年前便逐渐变得薄弱,这么些年下来,能修炼的修士少之又少,结丹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哪怕是天道第一人的中央城城主禾沉,也只是那存在于传说中的圣境。
但是这也只是人云亦云的流言,谁也不知那第一人禾沉到底是何修为。
容不渔大概觉得怕鬼一事太丢人,没再说话。
犹襄只好道:“那结界还补不补了?你瞧见那寒潮没有,马上就到,那蛛网撑不了一时半会就会全部碎完了。”
容不渔坐在城墙边半天,才握着伞柄站起来。
他单手握着伞,纵身一跃,白衣飘然,仿佛同雪融为一体,转瞬落在地上。
容不渔看也也不看远处,手微微抬起,五指轻旋着一挥,青木似的灵力如同枯木逢春般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游蛇般宛转冲向半空中破碎的缺口。
只听到一阵琉璃碰撞之声,原本隐隐可以瞧见的裂纹在转瞬间被修复完整。
与此同时,寒潮突临,骤然撞在修复好的结界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若是容不渔再晚一瞬,恐怕那雪山似的寒潮就直接将这岌岌可危的结界整个撞碎。
容不渔毫无诚意地说:“好险。”
犹襄:“还不是因为你拖沓。”
容不渔握着伞柄轻轻旋了旋,将伞柄处悬着的玉石转得叮铃作响。
“这城界恐怕是撑不了太久。”容不渔道,“这些年来补了东边破西边,迟早有一天连我都补不了。”
犹襄:“还不是因为你废物。”
容不渔:“……”
犹襄说话太不客气了,淡定如容不渔一时也有些接不上茬。
大功告成,他也不再城外挨冻,身形在原地瞬间消失,很快出现在城中长街之上。
容不渔正要往回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宛如幽魂。
“救……”
容不渔顿在原地,盯着声源之处,面无表情道:“犹襄,是鬼吗?”
这回他倒是没掩饰,直接姿态从容地将自己的恐惧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如果不是犹襄感觉到他握着伞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还真的以为他不怕了。
犹襄没好气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没有鬼。”
容不渔不着痕迹吐了一口气,既然是城中人的话,他倒不怎么忌惮了。
他抬步缓慢上前,在路过一处屋舍时,瞧见了方才幽魂似求救的人。
那人半躺在屋舍旁的阶梯上,下半身已被冰雪冰封在地上,几乎和冰雪融为一体,此时正哆哆嗦嗦地扒着阶梯妄图往上爬。
只是挣扎了半天,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容不渔停下步子,垂眸看了他一眼。
那人几乎被冻成冰块,恍惚间听到脚步声缓慢回头,已经有些发散的眸子瞧见容不渔,猛地一缩,几乎是狂喜地看着他。
“容……容三爷……”他嘴唇发紫,话也有些含糊,“容三爷,救……救救我……”
容不渔不太认人,听到声音才认出来此人是谁——他每回在长街抱着花路过,第一个出声讽刺嘲笑的,便是这人。
容不渔垂着眼看着那人一眼,眸子微微一弯,停也不停缓慢往前走。
竟然没有丝毫要施以援手的打算。
那人一惊,忙挣扎着朝容不渔喊道:“三、三爷!您……您只要将我扔到房子里便可以,只……咳咳只要两步路……三爷!”
容不渔仿佛没听到。
“容……容三爷!”那人瞧见容不渔竟然没有想要救他的打算,目露绝望地拼命道,“整个清河城都道……三爷人善洒脱,饶是有人恶言相向也断不会在意,今日只求您救我一命,来日我必定为您、当牛做马……”
容不渔依然走得缓慢。
犹襄却是听不下去了,他从伞上飘下来,裹挟着漫天风雪风一样刮到那人面前,黑雾扭曲,逐渐凝成隐隐一个人形。
他冷笑一声,道:“人善洒脱?你用错词了吧,应该是软柿子任人揉捏。之前你那般狗眼看人低,怎么这会倒是舍得下身段向你瞧不上的人求救了?”
那人忙道:“是是,我狗眼看人低,不识泰山开罪了容三爷,还望您……”
犹襄道:“往前他不反驳那些恶言,那是因为他懒得同你们这群朝不保夕的蝼蚁一般见识。”
容不渔撑着伞停在原地,头也不回,道:“犹襄,走了。”
犹襄原地再次化为黑雾,飘向容不渔的伞上,声音冷厉而讽刺。
“而他现在不救你,也是因为太懒。”
那人愣在原地。
犹襄没再管他死活,飞快飘回伞上,道:“我给你出气,气死他。”
容不渔笑道:“有这时间倒不如回去睡觉。”
犹襄小声嘀咕:“迟早有一天你得死在梦里。”
容不渔正要说话,眉头突然一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握着伞闪身冲上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