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5)

林一青趴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饿得两眼发昏。

霍桑捧着溪水洗了洗脸,抬头见她疲惫不堪,便起身独自离开了。

此处静谧,花木新鲜,应该没有什么僵尸常驻。

林一青浑身疲软得要命,躺在大石头上瞌睡。良久,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痒痒的,像是谁的头发落了下来。

她意识不清,还以为是霍桑,挠了挠脸颊,轻声说:“别闹,歇会儿再找……”

对方不依,又故意在她鼻子底下扫来扫去。

林一青不耐烦地拍开,过一会儿那东西又回来烦她,她闭着眼忍了片刻,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个激灵:

霍桑可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却不敢睁眼,她能感觉到对方离自己很近,这要是贸贸然乍一看,可能会被吓得终身残疾。

想罢,她假装睡死,偷偷地摸了张符捏在手心,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见眼前一片白,暗暗提了口气,猛地跳了起来。

然而,她符纸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就被一道劲风扫翻,落到了溪水池子里。

幸亏林一青反应还算快的,溪水也很浅,她及时坐起身把布包举起来,保住了包里的符,一面坐在水里,一面骂:“祖师爷令,妖魔鬼怪速速……”

速速什么,被哽在喉咙里了。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确切地说是鬼,敕令符也忘得一干二净,张着嘴唇道:“白……白白……”

在她跟前的是一个白衣男子,或者说男鬼,此鬼打着一把白玉伞,样貌出挑,黑发如藻,一身白衣胜雪宛若神人,衣上金线滚边,精妙绝伦,来去飘然,委实……像一只白孔雀。

那男鬼见她手里有符,脸色一变,说话盛气凌人却又文绉绉地,说:“你占我的床,还想拿符来对付我,真是岂有此理。”

林一青愣了会儿,甚至一度觉得十分在理,立即从水里站起来,替他擦了擦那块大石头,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见她似乎十分可欺,嘴角一弯,对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去给我找些新鲜的藤蔓来,为我铺好床,我便原谅你。”

林一青连连点头:“是是是,这就去。”

她提起湿哒哒的鞋子往岸上走,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扭头盯着那鬼说:“大哥,我是茅山。”

男子微微地退了一小步,却依旧看似神态自若,说:“那又怎样,我从未害人,你是茅山就不用讲道理了?”

林一青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身上确实没有半分阴怨之气,反而气质不俗,像个逍遥的散仙,便对他说:“那就念在你没有害过人的份儿上,赶紧走,茅山弟子不与鬼怪为伍。”

男鬼轻哼一声,骄矜道:“凭什么,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地盘。”

林一青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屁股,瞪了他一眼,说:“再不走我用符了!”

男鬼也瞪了她一眼,说:“走就走,真是岂有此理!”

林一青瞥见他转身,那长长的白色衣摆遮住了他的双脚,突然开口叫住他:“等等。”

对方扬起嘴角,扭头看向她:“后悔了吧,赶紧道歉。”

林一青也冲他弯了弯嘴角,说:“好个不曾加害于人。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故意现身在一个女子面前,引诱她进入不归岭来寻你?”

那鬼一愣,眼神闪躲起来,脸上却强装镇定地说道:“我绝非有意为之,再者,我怎知她能看见我。”

林一青抬手并起二指,说:“还敢狡辩。”

男子见她准备作法,转身迅速逃走,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林一青大半身衣服都湿透了,实则也没心情去追,她看看自己身上一团糟,气得骂了一句,随后便把小布包取了下来放在石头上,正待爬上岸的时候,光溜溜的脚底板踩上了光溜溜的石头,当即就地一滑。

她两眼一黑,然而再次跌落水中时,却并不觉得疼痛,反应过来后,发觉身下似乎垫了个人。

林一青一扭头,只见霍桑被溅得满脸是水,鼻梁上还淌着水珠,正垂眼看着她,表情略有点儿匪夷所思。

林一青缓了口气,望着他说:“幸好有你,否则真要开花了。”

霍桑却移开视线,沉声说:“……你顶到我了。”

林一青耳尖一热,诧异道:“我顶你?这不能够,应该是你……”

说着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腰上的百辟刀正抵在霍桑腹部稍下的位置,这要是再多两寸,就真不得了了。

第4章

她迅速扒开刀,冲霍桑干笑了两声,说:“误会误会,要不……咱先起来?”

霍桑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你先。”

林一青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又重新爬上了岸,这一回是从头湿到了脚。

林一青边摇头边感叹说:“两天下水两次,这运气。”

霍桑见她十分从容,好像压根儿没把刚刚的接触放在心上,便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方才你遇上什么了?”

林一青说:“不是什么厉害的,被我打跑了。”

闻此,霍桑也没再多问,起身去捡回方才被他一时情急扔了的野果子,在水中洗净,递了一些给林一青。

林一青嘴里叼着野枣,手里拧着衣服上的水,抬头看看天色,含糊不清地说:“我劝你趁早放弃吧,人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霍桑听罢,微微摇头说:“不行,此人很重要。”

林一青好奇地瞄了他一眼,说:“他官比你大?”

霍桑垂下眼睫,淡然道:“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哟,这不霍大将军吗,孤男寡女的在池子里干嘛,泡鸳鸯浴呢?”

二人闻声望去,竟是乌泱泱一群人围了过来,五十多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他俩。想不到提心吊胆地找了半天,眼下严悯知、他的两名侍妾、还有谢容等人却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见林一青浑身湿透,霍桑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跟前挡住众人的视线,说道:“我等正是来寻人的,严公子平安无事就好。”

严悯知提着扇子正打算开口,却被旁边的胡平安抢先一步:“我们公子神通广大盖世无双,能有什么事?”

严悯知扯了扯嘴角,拿扇子悠闲地指了指胡平安,又准备笑着开口。

胡平安说:“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此地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别挡着人,让她出来!”

这下严悯知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他舔了舔嘴唇,扇子指向身旁的洛双双,动了动嘴。

胡平安说:“公子渴了,水呢!”

严悯知眉毛一跳,手里的扇子打了半个旋儿,垂向了地面。

他转头盯着胡平安,随后像是看乐了,伸手朝着对方道:“来来来,你过来。”

胡平安乐乐呵呵地凑上去,当即被严悯知用力拧住了耳朵,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严悯知质问他道:“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我说什么?”

见那头在胡闹,林一青得了空隙,踮脚凑到霍桑耳后,对他道:“原来你是个大将军啊。”

霍桑微微侧目,漠然置之。

林一青见此瘪瘪嘴,低头迅速穿好了鞋袜、带好了东西,从霍桑身后探出半个头,冲严悯知说道:“这片山岭不安全,趁天色还早,咱们赶紧回去吧。”

严悯知闻言,一脚踹开了胡平安,摇着扇子对她说:“不安全?本公子身边多的是高手,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他又用扇子指着霍桑,问道:“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白孔雀从这儿经过?”

霍桑没看见,林一青却知道那所谓白孔雀的真面目。

她耐着性子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白孔雀,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不归岭危险重重,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听了这话,洛依依秀眉轻皱,第一个出声反驳:“就是有,我刚刚明明亲眼看见了,你没见识就闭嘴。”

林一青还是头一回听人骂她没见识,正想发作,却被霍桑拦了下来。

霍桑对严悯知说:“白孔雀一事暂且不议,不过她说的不错,这片山岭有一些不寻常的怪物出没,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严公子下令,即刻原路返回。”

严悯知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眉开眼笑地摇着扇子,说:“我没听错吧,堂堂霍大将军居然还怕这深山野林里的东西?怪物,什么怪物?我们这一路五十七双眼睛,怎么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所谓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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