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游(35)
包抄她的村民虽然不惜命,但也不由得心生畏惧,不约而同往后缩了一缩,露出惶恐的神色。
返返没有留给他们可乘之机,无论面对莽野村民抑或江湖高手都一样,落地后,抽刀迅疾,毫无间隙又是狠辣的一招毙命。
然而返返内心却绝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刚刚那士兵无声无息刺过来致命的一刀,她禁不住在心里为此暗喝一声,好俊!若非凭她一点征战多年换来的直觉,他是何时逼近的,她根本无从察觉!
返返从未见过这么轻的身法。
她的心思急转直下,手中的刀随即更狠了。
长刀与短刀相接,银光与天光交相辉映,金石之声颇具气吞山河之势,山清水秀的江南硬生生被赋予了金戈铁马的气魄。
土匪歼灭大半,军队死伤不过数十。
大捷。
但最先让返返察觉不对的却是,武功良莠不齐的土匪们,脸上一鼓作气的毅然决然。
狭窄的排水管道直径不过半臂,仅供一人勉强通行,进入时不觉得如何,此时换了一种心情离开,像是被身后凶兽追赶得狂奔逃命一样,阿派一行人觉得,这幽深昏暗的隧道简直没有尽头。
追逐着可望不可即的一线天,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井底之蛙的苦楚。
擅闯者粗重的喘息在管道内徘徊,“越来越近了!”洞口的天光触手可及,领头人惊喜难耐吼出声“快到了!”
队列最后的阿派抬起头来。
“轰隆!”
火光四射,如同晚霞,伴有绛紫色,映红了云起村逼仄的一方天空。
尔后浓烟冲天而起。
无数烧焦的尸体——不论是土匪的尸体还是将士们的尸体,全数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开来。
返返朝引火自燃的村民们挥舞的刀刚刚落下,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出数十米,翻滚落地。
长刀自她的手上脱落。
豆腐渣工程的排水管道倏地坍塌了。
☆、第 32 章
1
士兵甲耳边一声轰鸣,接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上了天,又摔下了地。
耳膜像是撕裂一般疼,混混沌沌地什么也听不清,眼前人影憧憧。
“你,还有你,来!帮忙把士兵丙运回去!”
“你们几个,下沟渠去救人!”
缓了好一会儿,士兵甲的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明,与他面对面的是…云起村的一个村民。
脑袋破了一半,脑浆遍地,早死了。
滚烫的液体自他的头顶流下来,士兵甲毕竟身经百战,立马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捂自己头上的伤口。
摸了摸脑壳,发现那液体的原主原来不是他。
“……”他面无表情,诈尸一般弹起了半个身子,想要加入救援。
却重心不稳,眼前一黑,险些跪下。
“小心。”
一双手将他托了起来,又有另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抬上担架。
士兵甲才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全使不上劲。
阳光正烈,担架晃晃悠悠的,厮杀过后,竟然听见蝉鸣,士兵甲偏了偏头,索性闭上眼睛。
余光瞥见,将军返返的那把长刀——刀铭为“反派”。
他心里一激灵,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在后面抬担架的士兵乙察觉,疑惑地问他“咋啦?”
士兵甲发不出声音,挪不动手,挣扎半晌无果,只好努力用目光示意。
“抽筋?”
“……”他好想辫子一翻,白眼一翻,睡过去。
但毕竟事关主帅的性命,士兵甲是不会这么做的。
“哦!”士兵乙终于恍然大悟似的往返返的长刀那儿看去。
“快来人勒!将军在那!”士兵乙太监似的,拉长嗓子喊。
不知天宫哪位神仙打翻了琼浆玉液,云起的天幕饮得醉醺醺的,酡红一片。
万人空巷的村庄,街道上驻扎满大大小小的帐篷,官兵们清理战场,转运、照顾伤员,生火做饭,来回穿梭在其中,井然有序的,乍一看,竟然和平日傍晚的小村庄没什么区别。
至少,小乌的情报官是这样向他如实地汇报的。
“女将军很快,唔…午时左右就醒了,就轻微烫伤轻微擦伤而已,没什么大碍,下午就又开始指挥了。”
“男将军么阿派,我们回来的前不久,他才刚被人从下水道里挖出来,没醒,”少女说,“他是最后一个被挖出来的,满身都是血,应该伤得挺重的。”
“所以……”她朝主帅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但风发意气依然自眉间流溢而出,“如果不计伤亡人数的话,我们这一战还算打得漂亮。”
——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世事无常,返返料到,这夜必将是不平静的一夜,匪军定会乘胜追击,却没有料到他们竟不敌敌方的一鼓作气。
形势在一夜间反转。
眼下,精锐折损过半,军队亟待休整,阿派也还没有醒。
返返当机立断,下令整队退至云起村外,保存实力,养精蓄锐,再作打算。
恶向胆边生的村民却不要命似的,还要拎刀向他们追来,军队虚晃一下,匆匆北上。
直至这时,阿派才刚刚醒来。
这日,收复失地,重返家园的云起村民兴奋异常,这日,又恰巧是他们的传令官——离离和小奴姐弟俩的生日,便杀鸡炊黍设宴,准备闹腾一晚。
不过自然,这晚的“边防”,同样不能懈怠。
村中人多少都听闻过一些姐弟俩的英雄事迹,但多数未曾与之谋面。便要借此大好机会,来会一会他们……他们身边的那位年轻主帅。
年轻是其次,帅气排首位。
香饽饽的妙龄姑娘掂着一条小手绢,在父母的引荐下,羞羞怯怯、忸忸怩怩、婀娜多姿地来向新任村长小乌敬酒。
目光相隔,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恨不能,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前任村长的女儿——小青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故,一动不动站小乌身边。
小乌手中执着的酒盏,随着他内心的颤抖,几不可见地洒落了两滴酒水。
小乌瞄一眼小青的神色,觉得那怡情助兴的酒水,竟比黄连水还苦,可男子汉要吃苦,他还是得一声不吭把这酒水喝下去。
……难道,你们就不能识相点?
“离离,你弟弟和你这么巧同一天生日的吗”隔壁家王大婶拜会小乌回来,遇见离离。
“不是的。”离离笑容比山花还要灿烂“我遇见他的那一天,是我们的生日。”
“……”小奴缄默不语。
“咦,这就是你那……”
“小老弟!”离离话音未落,抽了口凉气。
小奴作乖巧状,牵着离离的手臂向李大姨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哈哈哈哈……”李大姨后背倏然升起一场白毛汗,干笑几声,不见了踪影。
离离见状立即翻脸,甩开小奴的手,兴师问罪“你干什么!”
低头,手上红了一块,小奴拧的。
只不过不等小奴回答,离离自顾自补全了下一句话“叫你哥哥的话,有人信么……”
“哦。”小奴不轻不重回应
“都比我矮一个头了,嘶——”
自诩身手灵敏的离离闪身,却没有躲过小奴在她腰上的狠狠一拧,把眼一瞪,负气“哼”一声。
2
小乌撩起帘幕,晨光熹微,近门的皮球被灿灿的阳光照得睁开了眼,听见对面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眼睛黑油油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床的小奴离离,跟在小乌身后,出了帐篷。
皮球翻身起床,蹑手蹑脚追了出去。
“昨晚睡得晚,都醒了吧?”小乌弯下腰来,笑眯眯地问小奴离离。
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小乌可不管这个,小奴打了个哈欠,他当做没看见接着吩咐“那今天也拜托你们看着返返阿派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嗯。”小奴点头。
小乌含笑“辛苦了。”
“不辛苦,为我们伟大的事业赴汤蹈海在所不辞——”离离余音可谓绕梁三日而不绝。
小乌一笑“那我去伤兵营那看看,你们收拾一下也早点出发。”
“好。”
正当此时,忽然,一颗小脑袋从小乌身后冒了出来。
是皮球。
可怜兮兮的皮球紧拽小乌衣角,大眼睛水气迷蒙,盯着小乌问“哥哥……我爹爹,我娘亲,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