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92)
半月今天第一百次叹气:“小姐……”
“别说他不会娶我。我们是有婚约的。”寇怀强调。
“那小姐要不要也改一下呢?
“别人都说小姐疯,我看小姐聪明得很。只不过是太爱纪公子……”
祝辞翻了个面,让半月给她擦手臂,眯着眼睛回答道:“我倒不知道喜不喜欢,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才对。”
半月不再说话,只闷声不响的给她擦着。
又过了一会儿,寇怀才开口问道:“我今天做错了吗?”
“嗯?”半月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看纪白他不怎么理我。”
半月没说话,起身去给寇怀报衣服的时候悄悄抹了泪——纪白明明一直都不怎么理她的小姐。
隔日,寇怀一早就到了花园拔草。
等到太阳冒出了头,她准备休息下的时候,“不巧”,遇见了在湖边练拳的纪白。
一如既往的,他穿了白绸衣,身影倒影在绿莹莹的湖面上,随着湖波晃动。
“真巧啊,又遇到了你。昨天过得开心么?”寇怀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事,并且很好的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料想纪白就算不开心,那也关不着她的事。这样一来,寇怀就能根据他不开心的缘由,再帮纪白一把,让他一开心,说不定就早早成亲了。
但纪白专心打拳,并不搭理她。
“你昨天还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寇怀围着纪白问。
尽管纪白的脸都冷得要掉冰渣子了,寇怀还是跟瞎了一样没看到,挂着笑脸去关心人家过得开不开心。
过了会儿,纪白收了拳,身后的长锁拿了热毛巾递上。
他接过擦手时寇怀闲的无聊问了句:“你以后老了也会打拳吗?”
纪白还是没忍住,发自肺腑的问了一句:“你每隔两天就要到这里假装遇到我,不累么?”
除开下雨天,寇怀总要在花园里拔草,然后在看到纪白之后做很惊喜的样子,最夸张的一次“啊——”了好长一声,然后再表示一下在这么一个清爽的早晨遇到纪白,是件多么有缘份的事。
缘分,纪白现在最烦的两个字。
寇怀假装没看到纪白的臭脸,还嬉皮笑脸的去拉他。
绸衣丝滑的感触从指尖逃脱,是纪白把手背在身后,冷漠得没有人味:“你能不能自重些?”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寇怀哪个点,脑海中忽然就记起了纪白十七岁生辰那天的事。
……
那时距离原定的婚期已经过了小半年,寇怀也不甚在意,还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给纪白一个与众不同的生辰礼。
最后她灵光一现,决定亲手给他做个糕点。
那是寇怀家还没发迹时,他们兄妹俩过生,母亲就在岸上揉了面,捏成一团团的饼,放在船上的锅里蒸了吃。
后来她跟着暴富的爹娘住进了陆上的大宅院,又经历了父亲被砍头、母亲因忧思过世,再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不过单用面团做了,又怕纪白看不上,寇怀就伙同半月找遍了几乎整个太平城,才找到可以制作糕点模具的铁匠师傅。
她在模具上印了四个字:天天开心。
因为纪白似乎一直都冷着一张脸,她从来没见过他笑。
她还在大冬天的,去了城北一处山上,据说那里有一处温泉,泉边种有桃树。她本来只是想凑运气,有的话就拿鲜桃花做,没有就算了。谁知道她运气竟然特别好,桃花还都是半开的状态,清香扑鼻,和在面里揉了,面也变得清香扑鼻,还自带清甜。
她做的时候心里想得特别好,那时纪白只是对她有些冷淡,也不像现在这样还会凶她。
她就想,等纪白发现了她的贤惠,说不定就娶她啦。
寇怀还制定了如何让纪白也钟情于她的长远的计划,并把这次生辰礼当作是计划的第一步。
只是没想到她巴心巴肠费心费力的做了十七个,全进了冯与香的肚子。
她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冯与香想吃,他就一个不留的给了她,还亲自给她擦嘴!
“你都没自重,有什么资格说我!”寇怀脑子一热,噼里啪啦的就把那次的事说了出来,“你给人家擦嘴就自重了吗!”
纪白被她吼得头大。
很无力的再次跟她解释:“你又没说那东西是你做的!”
“那擦嘴呢!”
纪白气结。他和冯与香一同长大,小时候落水被寇怀救起之前,他都一直以为自己会娶的人是她,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寇怀。
他和冯与香两情相悦,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但寇怀偏偏这么问,纪白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最后气急败坏,回道:“你又装什么疯?昨日搞了一出,你还没闹够,今日还要疯一道吗!”
寇怀的重点瞬间被拉到了昨天的事上:“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啊,被打的难到不是我吗?”
长锁就和老管家站在不远处,看着纪白和寇怀吵架。
“少爷这么吵吵也挺好。从小就喜欢冷着张脸,寇家小姐来了,才有些凡人的模样。”老管家颇为欣慰。
长锁道:“您说寇小姐是真疯还是假疯?真的吧,她什么都还懂;假的吧,也没见过哪个姑娘像她一样,耍赖装横……哪怕没疯,这脑子也肯定有点问题。”
在他们讨论寇怀到底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的疯了的时候,这边寇怀和纪白的战场经过数度转移,已经到了两年前寇怀干的疯事儿上了。
“那卖折扇的书生,只是不卖给你,你就撕了人家所有的扇……”
“那不是第一次吗,后来你说过我了,我就没干过这样的事了。”寇怀急冲冲的打断他解释道。
“没再干过?”纪白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扯起唇角轻笑一声,“那给冯表妹的轻罗烟纱呢?你还不是给撕了!”
“因为我都没有!”寇怀大叫道,“你全部给了她!”
“胡说!我明明叫人给你送了过去。”
“那是她挑剩下的,剩下的!还撕破了洞的!”寇怀急切切的控诉,带着委屈,但吼了出来,倒像是来找茬儿的了。
于此同时,老管家摸着胡须摇头:“你看,一开始明明是少爷在解释,现在成了寇小姐。她跟少爷斗嘴,怎么玩儿得过他。”
长锁看到纪白勾唇轻笑的时候双手没忍住,扒住了老管家,捏得老管家捂着嘴“嗷嗷”叫:“瞧见了吗瞧见了吗,我还从没见少爷笑过!”
“少爷也蔫儿坏儿了,就不知道让让寇小姐。”
此话刚说完,少爷不仅没让让,竟然还说出了“那就不能忍忍”的话。
清晨的花园,太阳初升,花草的枝叶上还颠着露珠,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一派祥和的花园,迎来了一片寂静——在纪白说出那句话后。
长锁紧张的扯住老管家:“完了完了。寇家小姐就是个疯子,要是打起我们家少爷可怎么办……”
终于——
“我为什么要忍。”寇怀的声音低了下来,估计刚刚吼得太大声,此时嗓音略哑,带了委屈。
纪白又一次获得胜利,老管家见他面色舒展,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他乘胜追击,像个跟人斗嘴赢了的半大小子:“不忍就让你哥把你带走。”
老管家和长锁都似不忍一般,移开了眼。
老管家:“少爷没救了。也亏得寇家小姐气量大,不和他——”
计较二字还没出口,寇怀就不满的怒道:“送走送走,你每次都说这样的话,每次!”她喘了口气,大吼道,“等我哥来了,我马上就走!”
长锁惊得张大了嘴,用手肘捅老管家:“少爷会道歉吗?”
老管家遗憾的摇了摇头。
虽然纪白经常会在寇怀干了坏事儿之后拿送她回去威胁她,但每一次,寇怀在听到这样的话时都是沉默着不说。
这还是第一次反抗。
但是——“不会。”
他肯定的说道。
不是因为纪白有多冷傲,而是寇怀是真的没有骨气。
他想,寇怀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大概也是料到了她哥寇真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寇父因与外商勾结走私,被人举报,犯的是杀头的罪,又给办案的官员看上了他们家的家产,顺手安了个罪名,抄了家。
寇母从寇父入狱时就病重,最终死在从大宅院搬去小茅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