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88)
“还不走?”纪白偏过头来。
寇怀看着他的侧颜,还没一次这么大胆的看他。
眼底带了红血丝,鼻梁高挺。干净利落的线条落到鼻头上,却带了些圆润,看起来少了一丝锋利,多了些孩子气。
双唇紧抿,寇怀盯着他偏薄的上唇,想的却是在接吻时相互拉扯。
反正要走了,变态就变态吧……
下颚硬朗,但也没有太硬以至于成为国字,也没有很柔和,以至于太女气。
这是纪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纪白。
这是寇怀喜欢的人。
“看什么?”大概在水里泡了太久,纪白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了寒意,光听着这声音,都令人想要后退三步。
寇怀有些怯怯的咽下口水:总说告白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但她就是要离开的,就算被奚落一顿,那以后也是江湖不再见……
但话到嘴边,还是一转:“我是来感谢你的。”
她看到纪白勾起唇角,寇怀恐他嘲笑,说出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只知道先发制人,首先发难:“那还没跟我解释李青是怎么一回事!”
纪白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只听得寇怀继续说道:“你没有告诉我李青的真实情况……最后的陈沈渔,还有陈淳,你都没跟我说实话!这些你不跟我解释么?”
这下子,寇怀找到了来的原因,因此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点得意:“我是来找个解释的!”
寇怀的问题超出了纪白的预料,回答得也有些慌乱:“我没有骗过你……”
“那沈渔怎么说?”寇怀抢先问道。
“你已经足够冷静,不会被情景带入其中。”纪白的语气没了先前的冰冷,耐心的解释像在安抚。
但这话一落,这四方小小的空间寂静得连池水轻抚岸边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良久,寇怀轻声问:“那我什么会很冷静呢?”
纪白没有答话,寇怀很安静的等。
结果只等来纪白无力的挥手:“你走吧。”
寇怀没有动,纪白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的头顶,水池里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过了很久,寇怀才听到上方纪白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谁让你来找我的?”
寇怀心里笑,找不到解释,就想岔开了?
“细烟吧?”纪白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不像是要算账,像是世间事与他无关,“她说什么了让你来找我你就来?”
寇怀没有答话,却感受到纪白似乎是俯下身来,嘴唇落在她的耳边,说话时将要擦过,却始终不曾碰到一厘。
他的呼吸也是冰冷,却让寇怀的身体从耳边烧起,燃得整个身体都变得滚烫。
直到足尖又被寒冷的池水渗到,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纪白说了什么。
他问:“喜欢我?”
寇怀又重新涨红了脸,临到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纪白转过了身,说的话却让寇怀难堪不已。
“我有个故人。因为我死得凄惨,我过意不去,这些年一直在找。”他顿了顿,“寇怀,你不知你心如何,我却很明白我心如何。你与她不相似,只是见到命运走势将同她一样的你,心中过意不去,才出手帮了一把……”
寇怀听到这里,已经十分难堪,只恨纪白靠着岸边的姿势挡住了她的去路。脸又一次被烧红,为自己不知怎么来的自信感到羞耻。
这边纪白看她还没有动,抬手掩了下唇角,面色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却冷得像万年冰川深处,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你不必难过。我没有把你当作谁。只是希望,有生之年多做善事,等她艰难的时候,亦有心善的人拉她一把……
“所求不过她好过。”
说完,寇怀却没忍住哭了。
他留下一句“自便”,就头也不回的沉入水底。
寇怀脚步蹒跚的离开,心痛如刀割。
说不上来的难过。
可到底,这也把不过是一次暗恋的失败。
她会忘的。
“福泽”里的一切她都会忘记,当然也包括喜欢过的人。
怪不得……
她心里无限酸楚。
纪白对她好,有把控着尺度。
想来认为的待她“与众不同”,也不过是她的幻想。
走出暗道,却不见长青,守在门外的是细烟。
她见到寇怀出来,立马拉住她问:“怎么样?”又伸头像她身后看去,“纪白出来了吗?!”
寇怀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说:“我还是,回去吧。”
细烟看着寇怀红肿的眼,脸上还有泪痕,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
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纪白他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难道不回报一下吗?”
“你人生中有个大劫!生生世世都会有个大劫!是纪白帮了你,你以后就尽管平安喜乐了,但他有难,你不帮么?”她很夸张的说如果没有纪白,寇怀将要死得多凄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要死要活,最后好不容易快要得到了,却会死在希望途中。
“纪白是我们之中最可怜的一个……
“他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断受苦,他的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讲纪白帮了寇怀多大的忙也说不动后,细烟就开始给纪白卖惨。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无可奈何的跟她讲:
“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那天我拉着你的手,我看到很多……你喜欢他对不对?
“纪白也喜欢你,那你帮他一下,也可以的,对不对?”
寇怀停住脚步,看着细烟很认真的说:“纪白没有喜欢我。他有自己想等的人,也不是我。”
细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长长的叹口气,带了哀求:“你帮帮他吧。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你,你就当帮他圆梦,我带你去他的梦里,至少在最后,他能过得好些。”
“渡人者不自渡,我看着纪白找了一百多年,才对你有些特别。你就当,陪他做一场梦,在梦里圆满,就当送他一程了。”
寇怀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肯定他会……有事呢?”
细烟摇头,不想说:“看得出来的,你对他来说不一样,就当回报了,不行么?”
“纪白有什么事?”寇怀固执的问。
此时已经到了医院楼下:寇怀离开了快三年,“她”被送到了离市区比较远的一个山顶疗养院,四周青山绿水环绕,十分幽静。
从市区驱车过来至少也得花两个小时,而寇怀的家人每个周末都至少过来一个陪她,更多的是一家三口都过来。
从未间断。
过年的时候,她父母也不回老家过年,就在疗养院里,和护工们一起过年。
上初中的弟弟变了声,长得高高大大——她离开的时候才到寇怀肩膀的位置,如今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几。
她和寇宇约好了,以后不管谈了恋爱一定要说。谁知道寇宇还真早恋了,在一次暑假的时候,偷偷带了女朋友过来看她。
过去的好友也没有一个忘记她的,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过生日都会专程来一趟,一定要给她一块生日蛋糕。
过去的高三同学们毕业了,毕业聚餐结束后有大半的同学自发相约到医院看她。上了大学之后,也有不少同学会在寒暑假来探望她的父母。
……
这都是纪白告诉她的。
寇怀在现世有很美好的家庭,很好的朋友。
都在等她回去。
那她为什么,要去再等一个虚无的梦境。
纪白不求回报,他要的只是寇怀在未来的人生里,如果遇到身世可怜的人,伸出援手,万一,那个人是他等的那个,就算给他的回报了。
走上了楼,寇怀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护工给她翻了个身,拍拍打打的按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微风吹动纱窗,阳光透过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细烟的继续哀求着:“他活着的日子都在渡人,帮了那么多人,自己却得不到一个好结局。如果他罪孽满身,那怎么才算赎罪呢?
“你们死了,还有来世。可纪白死了,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纪白了。”
“那去的话,时间会有多久呢?”寇怀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因为很少见到日光,皮肤很白,嘴唇也很苍白。又因为少运动而显得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