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56)
还有在“李青”发狂的时候,赶到的白衣绣袍。
白衣绣袍下一瞬又转变成了那个秋雨过后,落在地上的两个影子,他凑得好像很近,呼吸落在她的颈间,问她:你要怎么办。
疼痛从胸口升起,恍惚中她又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在人潮涌动的缝隙中穿插而过,低着头,背着的书包又丑又笨重。
她在教室,她在宿舍,她在家。
可没有一个地方,是真的在挽留陈春兰。
包括她一直放不下的妈妈。
他们的爱,都没有得到回应。
寇怀的眼泪被疼痛憋出来,之前一直没有的感觉忽的一下奔涌而出,她要被击倒了。
可她没有摔到地上,只顺着细烟的手滑下去,耳边的轰鸣声参杂着细烟的惊叫,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寇怀的手,兴高采烈的宣布寇怀有“喜欢”。
在朦胧中寇怀被那些故事带入,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个在三生河旁等待的女人,仔细的打量过往的鬼魂,年复一年,可没有一个是她要等的。还有那个人劝她喜欢和牵挂都是羁绊,连从旁的偷偷一瞥都要杜绝。或者,最好你们成为敌人,那你对他的关注都可以说成是对敌人的了解。
“你不要去在乎他。”
寇怀最后痛得昏过去的时候,正对着她们的大门也都还没有开。
————
寇怀醒来的时候看天色已经到了晚上,也已经回到了自己在福泽分到的那间卧室。
整个房间只有她的床头亮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罩不满整个房间,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她一动,床脚坐着的一个暗影立马活了过来——是纪白。
他抓住寇怀的手腕,问她:“你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晕的吗?”
寇怀头痛欲裂:“好像是想起了李青和陈春兰,觉得她们太可怜了。”
“那你现在想起她们还觉得难过吗?”纪白问。
寇怀仔细想了想,先想李青,再想陈春兰,没反应。然后又这样,想了三次,都没再有什么感觉。于是她摇头说:“没感觉。”
纪白松了口气:“没感觉就行。”
他松开手准备站起来,寇怀反手握回去:“我当时怎么了?好痛啊当时,还有细烟,细烟呢?她还说你们都喜欢她,真的吗?”
寇怀在后面头脑稍微清晰以后,因为想起这段对话而后悔不已。
因为纪白又是那样的欲言又止,又让寇怀觉得他好像瞒住了许多事情,或者他把太多的事情都一个人承担下来。
但他最后还是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没有多说什么。
“小花进来跟你解释。”他在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就匆匆离去。
无无无题
纪白出去后没多久,房间的门又被轻轻推开,小花先探进一个圆圆的脑袋,再把身体挤进来,手里端着茶盘,上面放了一杯白水和一盘水果。
“醒了?”她说。
寇怀问:“我睡了很久吗?”
小花顺着寇怀的视线往外望去:“没有。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现在才五点多,天都还没亮的。”
“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寇怀说:“记得。昨天不知道怎么,就很难受,把我给痛的。估计是太痛才晕倒的吧。”
小花把水杯递给她:“那现在呢,还痛吗?”
“我上次也是。看到纪白的时候,会忽然很痛。但后来又好了。这次又是,很难受,都给我难受得晕倒了。现在是好了,但保不齐下次又犯了。”她接过水,没喝,“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上次怎么回事你自己去问老板。至于这次,是细烟的原因。”小花把水杯子往寇怀嘴边凑。
寇怀勉强喝了一口,大概昏迷以后都没吃的,她竟然会觉得一杯水也很甜:“和细烟有什么关系呢?”她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当时很害怕,因为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就,不像平时的样子,而且一直说我喜欢她,然后要我对她的未来负责,然后她就要带我进去,说要宣布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看到寇怀皱着眉头苦思的样子,小花问:“这是她当时跟你说的吗?”
寇怀有些犹豫的摇头:“好像也不是。因为我当时心里想的好像又不是这个,最后痛昏过去以后,我想的也是李青和陈春兰,她们都是我去年做过的案子。”
“那就对了。”小花如释重负,“这是细烟的本事。”
在这个万物都仿佛静止的清晨,残月落在了两栋楼的夹缝,摇摇欲坠。
不知道谁家的养的公鸡,在暗中打鸣,一只接了一只,此起彼伏。
在小花说话之前,她先插了句嘴:“我以前都不知道这儿有这么多公鸡。”
小花被她打断,没有和她讨论公鸡的事,继续把没有讲完的细烟的故事给她听。
——寇怀垂头暗暗叹气。
纪白曾经说,如果你不知道别人的秘密,想要参与其中,也会变得困难。
寇怀,你如果不想在离开的时候感到伤心难过,你就不要听任何人的故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寇怀记得她并不是很信:不就是听个故事么,怎么还能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她看过很虐的小说,但最后也能走出来。最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一本更虐的,或者很甜的,一下子就能抛在脑后。
哪怕后劲儿最最大的,也只是会在不经意的想起的时候,有些许意难平罢了。
但纪白的话还是对她起了作用:你不会意难平。你只会想要帮他们。
但是寇怀,你要记住,哪怕你拼尽了全力的帮助,也不过是无用功。
所以在小花突然提起有关细烟的故事时,她还觉得紧张。
但在听过之后,还是觉得,她没什么感觉。
没有难过,没有伤心,更没有意难平。
她连为此叹息也不曾。
——
与其说细烟是万千信徒供奉的香火在日夜不停的佛经声中凝成,不如说细烟是那些善男信女欲望的幻化。
她与其他的精怪不同,自出生日起,就能洞察人心,本应该是活得最最玲珑剔透的人。
但后来她动了凡心,爱上了一个和尚,犯了规戒,不仅断了佛缘,还被打入天牢。
她从天牢逃出,成了个彻底的妖。
从此,她永远都渴望爱,但永远都会在以为被爱的时候,发现无人爱她。
“这算个咒吧。”小花说,“我们所有人,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被她误会过喜欢她。”
她的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大圈:“包括老板。刚开始来的时候,她还告诉我她是老板的老婆。
“在她每一次以为自己被爱的时候,她就会瞬间爱上那个,她以为爱她的人,但随后就是一场爱而不得的结果。次次如此。”
寇怀好奇:“那如果隐瞒不说呢?假装爱她呢?”
小花看着寇怀,神色严肃认真:“闻到了吗,寇怀?”
在小花进来的瞬间寇怀就发现了。
这是她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闻起来让寇怀想到春天暖暖的日光,夏天烈日下的绿荫,秋天摆满了果子的果铺,还有冬天下雪的日子。
就是,整个人都非常舒心,有暗暗的欣喜,也并不强烈。
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变得温柔起来。
慢慢的,她想到了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苗,还有冬天在温泉里泡着赏雪的情景。
她渐渐的觉得很,很快乐起来。想要在夏季的大暴雨里跳舞,还有种冲动要飞到天上去,看秋雨过后的天到底是多明净。
看到寇怀面露微笑,小花渐渐守住了气味,变成了刚刚进来时,似有若无的味道。
寇怀兴奋的心又慢慢平息下来。
“寇怀,这是我的力量。我会用各种不同的香,转换情绪也好,编织梦境也罢,我都可以做到。
“细烟也是。但她会的,是洞察人欲,然后,或推或拉,只要你有的欲望,在她手里都可以增减。
“懂了吗寇怀,细烟不会不知道她爱的人爱不爱她。”
寇怀点头,但又问:“那如果细烟不去看别人爱不爱她呢?那别人也能骗她了。”
小花淡淡看了她一眼,把盘子里的水果递给她,让她再吃点,然后才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一只蝎子想要过河,然后找到一只青蛙请它帮忙。青蛙问它:万一你蛰我怎么办呢?蝎子告诉它:要是我蜇你,那我不也掉进河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