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35)
寇怀觉得她可能是在等陈春兰,或者说是在等陈春兰的包子。但徐文娜的视线扫过陈春兰这边,又晃到另一边去了,并没有发现她。
直到陈春兰走过去徐文娜才发现她。
徐文娜一脸惊喜的跳起来,给陈春兰让路。
陈春兰觉得她的反应似乎太开心了,就像在迎接她这个人,而不是迎接她的早饭。
她坐下以后把怀里的包子放了一份到徐文娜的桌上。因为一直抱着,衣袖手肘的那一带好像都有了包子的肉香味。
徐文娜看见包子双眼放光,班上也没有谁很大声的说话,她也压低了声音,但俺不住她的欣喜:“天呐!春兰,你也给我买了!”
陈春兰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又看见徐文娜从书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把最外面的一层草稿纸拨开,又拨开一层卫生纸:“当当!”
她献宝似的捧到陈春兰面前。
是一盒麻辣烫。
前一天中午为了把许妈妈带来的饭菜吃完,两个人都吃得很撑。陈春兰这次是真的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但作为高三的住校生,每个周就这么一次出去吃的机会,陈春兰想吃的麻辣烫就只的安排到下个周了。
只是没想到徐文娜竟然还记得她说要出去吃麻辣烫的话。
怪不得前一天晚上徐文娜扯着几个走读生聊天,是让他们帮忙带的吗?
陈春兰脑子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做。徐文娜就一边开盒子,一边得意的跟她讲:“我今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呢!出去的时候六点半都没有,保安都没有发现我。”
陈春兰顺着她的话问:“你,出去买的?”
“昂!”徐文娜神气的说,“我厉不厉害?”
陈春兰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又听见徐文娜接着说,“我的天!我都觉得我自己真的是太棒了!”
陈春兰机械的点头。
徐文娜夹起一块香豆腐放进她嘴里:“好不好吃?”
陈春兰回了点神,问她:“那你进来的时候怎么办?”
学校进出校都要出示学生证,或者刷卡,只有走读生才有。高三的住校生只有等到周天,或者周六下午混着其他年级的同学放假的时候混出去,但因为校服胸口处校徽打底的颜色不同,也有被抓到的风险。
还有一个,就是像徐文娜这种的,早上很早的时候偷溜出去。
陈春兰担心的是那会儿麻辣烫爷爷估计还没把摊位摆好,等他摆好又等他煮完的话,徐文娜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为难。
徐文娜很兴奋,窃笑着跟她说:“我真的都佩服我自己。我问到了麻辣烫爷爷的电话号码,先预约了,麻辣烫爷爷在家给我做的。”又问,“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陈春兰虽然没有出去过,徐文娜也安然的出现在教室里,但她还是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那这个人情恐怕就更难还了。
虽然麻辣烫又香又好吃,但陈春兰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徐文娜又说:“春兰,你想吃早饭吗?吃食堂的。”
食堂的早饭便宜又好吃,比一个面包划算多了。她当然想吃。
“我也想吃……”徐文娜嘟着嘴卖可怜。
陈春兰立马说:“以后我去的话都给你带。”
徐文娜嘻嘻的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好不好?”
陈春兰沉默,吃了两口麻辣烫,又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假装自己嘴巴没空,借以逃脱回答。
寇怀说:“怎么不干?挺好的啊,吃热乎的早饭一早上都更有劲儿,对学习也好啊。”
听到“学习”二字,陈春兰像找到了借口,才极缓慢的点头。
反正一切为了学习嘛。
她惯以这个为借口的。
吃完以后,陈春兰又开始纠结了。
她用肚子疼的借口在早读的时候出去,找了个无人的拐角,问寇怀:“你说,我怎么把钱给她?”
寇怀:?
她还以为陈春兰有什么问题,连早读都要中断了出来。寇怀嘲笑她:“春兰,你放着好好的早读不学习,想这个问题。”
寇怀觉得陈春兰要是有尾巴耳朵的话,那现在一定都耷拉着,蔫蔫儿的。
“我一想到这个,就根本看不进去。”她有些焦灼:“怎么办?快!!!”
寇怀是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儿,只能问她:“你想把钱给她?”
陈春兰点头。
“那就给呗!”这不挺简单的?
但陈春兰急得跺脚:“你不懂吗?她没给我买包子的钱。我如果给她钱的话,那她也会给我了!”
陈春兰走到天台那边去,但风太大,她又走了回来:“可是这样的话,我就欠她更多了!”
寇怀说:“这不挺好吗,有个人对你好啊这是。”
陈春兰面色更愁苦了:“可我拿什么回报她的好呢?我又什么都没有。”
最好的春兰(12)
寇怀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对哪个好,怎么对,怎么好,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性而至。关于怎么回报一个人的好,她也没在意过。
因为对别人好的时候,没想过用来交换。
交换……
“她对你好又不是为了让你回报什么。”寇怀如是说。
陈春兰拧着眉头细细的想了会儿:“可是我应该怎么做呢?”
寇怀劝她:“你就是想得太多。我敢保证,徐文娜根本就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然后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做你自己就好嘛,她也没期望你为她成为什么样的人。”
陈春兰半信半疑的问:“是吗?”
“是的!”寇怀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
因为徐文娜让陈春兰和她一起吃早饭,让寇怀以为以后中午晚上都可以一起吃了。
这样陈春兰也不用在去食堂的时候总是低头,双手插兜,总要找个偏一点的地方坐着。
而且她因为中午去得晚,运气好一点才能吃到新炒出锅的菜。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吃的剩下的,已经快要冷掉的饭菜。
寇怀也不是没有劝过她早点去吃。
那次她终于说动陈春兰早一点去吃——眼看着天气就变冷了,应该吃一点热乎的。
那天天气特别好,但陈春兰像个逃犯一样,混迹在人潮里,从各个人群中留出来的缝隙里,穿梭而过。
又像一条在水里灵活游动的鱼。
去的三食堂面食和米饭都有,四周也都是落地窗。
她们走过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靠近大门的时候,寇怀看到坐在落地窗旁边的人,都是三两成群,更甚者五六人。
其中有两个人,大概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特意选在了阳光能晒得到的地方。其中一个吃的面食,只见她挑起长长的几根,另一个把头低歪着,嘴伸过去接。
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挑起面条那个忽然就笑了,手也跟着抖动。吃面条的脑袋跟着动,接着一手按住她的手,一下子就吸进了嘴里。
寇怀想,就算这是一部默片,那吃进面条的那一刻,也一定要有“哧溜”的一声响起。
阳光又正好,穿过花坛上的铁树,投过去斑驳的光斑,像音符在她们的脸上跳动。
而陈春兰,紧闭着双唇,像个苦行僧窥到了世间绝色,只顾得上默念心经以求内心平和。
寇怀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陈春兰总是执意孤独,害怕孤独,又不愿结交。
她好像一个想要与世隔绝的人,众人在她周围围起了一堵透明的墙,欢乐喜悦,具不与她相干。
由此,也不会尝到孤苦。
但寇怀却要去推倒那一堵墙。
她现在开始怀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世上有一种人,越是渴望的,便越是推拒。
陈春兰是个玻璃心,敏感又脆弱。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她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有了墙,当然会隔绝交往,但无法否认的是,她也隔绝了许多伤害。
寇怀想不通到底是有多深的恐惧,才会使一个人把触手可及的幸福也拒之门外。
寇怀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推倒那堵墙,让陈春兰把真心拿出来给别人看。她只能在有人在敲门时,说服陈春兰:你回答一声,让外面的人知道,你听得到。
所以虽然徐文娜已经迈开了第一步,但寇怀还是没有去让陈春兰再前进。
或许等她尝到了快乐,没有那么害怕痛苦,自己也敢走了——这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