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涯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对云初末诚恳歉意道:“在下念及云姑娘的身份,不宜在妖魔鬼物之间生存,一时失言,还请云兄不要见怪。”
云初末绷着的脸色立即松动下来,优雅沉着的微笑:“泠涯兄客气了,东西我已准备好,这边请。”
他说着,又偏过头看向了云皎,似乎是被她那句“我可能会去找他”成功讨好,所以眼里带着潋滟婉转的笑意,连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小皎,记得准备宵夜,端去我房里等着。”
心知云初末又在故意把她支开,云皎不乐意的扁了扁嘴,闷闷的奥了一声,转身朝向厨房走了。
她的宵夜刚刚做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沉闷的雷声,不过泠涯生前到底是人类,纵使已经有了几百年的修为,跟银时月和绯悠闲这种邪魔妖怪也是没法比的,因此替他画骨重生所带来的天谴之力很是低微,连明月居外的结界都没有什么大的震动,所以云皎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还有兴致胡思乱想。
云初末刚才为什么会生气呢?是因为泠涯劝说她离开明月居么?
她沾沾自喜的想着,果然云初末平时装做对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其实都是假的,他不知道有多怕她会离开他呢!要知道她会做饭,还会浇花,冬天的时候还能给他暖床,这么贤良淑德,又温柔体贴的弱女子,现在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
于是贤良淑德的弱女子饶有兴致的做了四种宵夜,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的送到云初末的房间,推开房门居然发现云初末已经坐在桌子旁等着了,她有些惊讶:“这么快?”
云初末幽凉沉静的目光看向她,定定的语气道:“我还以为,是明月居里没有水,你临时去挖井了呢!”
云皎顿时被他打击的抬不起头来,闷闷不乐的撇了撇嘴,虽说云初末对她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可是偶尔说句好听的哄一哄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把宵夜放到云初末的面前,单手撑着下巴,不冷不热的道:“四种宵夜随便选,都是你爱吃的。”
云初末意外的挑了挑眉,含着笑意的目光又看向了云皎,见到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勾唇道:“小皎?”
云皎偏过头,只留给他一个侧脸,依旧不冷不热的:“干嘛!”
云初末垂眸打量着桌子上的宵夜,挑出一碗亲自端到她的身边放下:“跟我一起吃宵夜吧。”
云皎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嘟着嘴:“我不饿。”
云初末起身挪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凑到她的跟前故作疑惑的问:“咦,是谁惹我们家云小皎生气了?”
云皎被他逗得想笑,却还是拼命忍住,绷着脸色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样,闷闷的回答:“没有。”
见云皎居然毫无反应,云初末有些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继续厚颜无耻的套近乎:“我知道了,难道是那个泠涯皇子?”
云皎立即变得很愤怒,放下手,扭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怒视他:“明明就是你!”
云初末伸出手指抵着自己的唇瓣,阴柔精致的俊脸显得很是无辜:“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见到云皎气鼓鼓瞪他的样子,他连忙识相的改口:“都是小生不好,无意惹恼了姑娘,不知要怎样做,姑娘才肯原谅小生呢?”
云皎憋着笑,单手悠然的撑着下巴,仰着头嘟嘴道:“对我说句好听的话,我就原谅你。”
云初末很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不会说好听的话。”
云皎立刻不满的大哼了一声:“那夸一夸我总可以了吧?比如我的优点什么的……”
云初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不改色的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我这么好的人陪在身边。”
“你你你……”云皎气得直跺脚,立即站起来往门外走。
“喂……”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云初末悠然的声音,某人自在清闲的撑着下巴,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那位暖床的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第133章 韶光日月浅(一)
十二月的北朝,天上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山川草木皆披着一层银白。
大雪封路的山谷中,数百个兵将护卫着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这辆马车前驾着八匹高头大马,个个骁勇膘肥,雄姿英发,车身上裹着淡金华贵的绸布,车盖下鹅黄的流苏随风飘舞,跟在两旁的骑兵还扛着祥云旗帜。过路人都知道,在北朝能够享此殊荣的皇亲国戚,除了掌握实权的休邑王之外,便只有那个空有地位的泠涯皇子了。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北国的朝廷却十年都等不来一个君主,原因是北朝的老国君驾崩后,身为长皇子的泠涯年纪尚小,朝政大权被他的皇叔休邑王夺去,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洗脱自己窃国的污名,休邑王自封为摄政王,而把泠涯皇子立成了无限期的傀儡储君。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休邑王还特意下了一封陈情诏书,痛哭流涕的写了好几千字,左引旁证,甚至把千古贤臣周公旦都扯出来了,大致的意思就是皇子的年纪尚小,还不能处理朝中大事,就由他这个做皇叔的代为管理朝政,等小皇子长大了,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国君,他这个摄政王也就可以隐退了。
可惜十年过去了,泠涯如今已及弱冠,休邑王却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的承诺,硬是把着摄政王的权力不肯退位,朝中大臣虽心有不满,却无一人敢直言上谏者,只能希望泠涯皇子忍辱负重,蓄积力量早日把皇位夺回,也好重整北朝十年来繁杂混乱的朝纲。
泠涯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唤作伯涯,两兄弟一武一文,一刚一柔,虽在休邑王明枪暗箭的迫害下,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却终究没有让期待他们的臣民失望,内到朝廷三省六部,外至边关北塞军营,都安插了他们的羽翼势力,现在只要振臂一呼,诛杀反贼指日可待。
正好这些天边关贼寇四起,大队的响马洗劫集镇村庄,守卫边关的裴照将军沉着应对,不到半个月就将这些贼寇尽数剿杀干净,朝廷为了表彰裴照将军的功绩,特意加封他为上将军,泠涯更是借助这个机会,决定离开帝京前往边关与裴照会面。
马车内,泠涯的手里握着暖炉,身旁还围着纯白厚重的狐裘,环佩锦衣,上绣着金线精巧的麒麟,他靠在软榻上,悠然闲适的闭目养神。
想起不久的将来,他和弟弟就能洗刷这些年在休邑王淫威下所承受的耻辱,他的神情越发的热切,锦袖中的手用力收紧,唇角处逐渐勾起一抹阴冷的微笑。
马车忽然晃了一下,停在了路上,泠涯缓缓睁开眼睛,威严问道:“默风,怎么回事?”
走在前头的秦默风遥望前方的路途,不由蹙了蹙眉,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跪下道:“皇子殿下,不好了,前方的山石崩塌,道路都被阻住了。”
泠涯顺势靠在软榻上,不紧不慢的道:“派人清理干净就是了,不要耽误本王的行程。”
秦默风的手里拄着剑,低首领命答:“是。”
他刚转身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听到马车里传出冷厉的声音:“回来!”
秦默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冷箭破空而来,瞬间穿过马车的窗户,直直的朝向泠涯刺了过去,秦默风吓得面如土色,失声喊到:“殿下——”
马车里,泠涯的身体猛然一侧,铁箭从他眼前两寸的地方穿了过去,险险的插在了后方的车身上,箭尾受到反弹的力道发出铮铮的颤音,他不待迟疑,干脆利落的抽出腰间的佩剑,撩开车帘走了出来。
此时的队伍严阵以待,几十个护卫军严密守护在马车周围,秦默风由于受到惊吓,一时慌神居然都忘了向主子施礼,连忙走到泠涯的身旁,焦急问:“皇子殿下,您没受伤吧?”
泠涯看了他一眼,细不可闻的轻哼道:“默风,你是我挑选出来的人,本该比常人更能临危不乱才是,若是这点小风波都摆平不了的话,你这将领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秦默风听到他的话,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职,面带愧色的低首:“是,末将情急失态,请殿下恕罪。”
丛林之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几十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手持弯刀,飞速的向这边杀了过来,这些人训练有素,很快就将他们围在了中央,兵将们手持刀剑长矛,面对着杀气凛然的黑衣人,神情间充满了警觉和戒备,大雪纷飞的落下,阴冷的寒风呼啸在两队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