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言危行(204)
维持着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迅速苍老,乌发瞬息间变得白发苍苍,紧捏着返魂木的手布满皱纹,但他没有反抗,连挣扎都没有。
“你不记得我了吗?”乌丘居士的嗓音也同外表一样变化,只是仍然平静淡然。
不愧是修行之人,就是力量充沛,比那颗树强。感觉差不多吸取了足够的生命,重九松开了手臂。
他心情颇好地捧着乌丘居士的脸,说道:“当然记得,你不就是那个答应帮我照顾小猫的人吗。长了头发,我也认得出来。”
不,那和头发没有关系。乌丘居士笑了笑,苍老的面容仍看得出几分年轻的模样,声音中带了几分感慨:“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重九觉得他有些奇怪,但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说那些有的没的。他站起身:“不管怎么样,你帮了我。听我一句劝告,和尚,不要多事,才能活得长久。”
乌丘居士只是含笑静静看着他,重九脸色冷下来,不再理会,向门口走去。
迅速衰老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乌丘居士支撑不住酸痛的腰板,佝偻着身体靠在桌脚上。
失败了,果然还是太勉强。他看着皱纹密布的手,因衰弱微微发颤,苦笑着闭上了眼。
狄斫回到家中,也行已经开始做作业了,厨房里做饭的人听到声响冲出来,看到狄斫便一动不动,狄斫指着冒烟的厨房:“糊锅了。”
秦霄蜀如梦初醒,连忙回到厨房关火。
狄斫走到也行边上,看他一笔一划写生字,也行指着作业本上的字说着我教你,念给狄斫听。
狄斫表示不用教,他认得。也行疑惑问道:“可是师父你不是说你没上过学吗?”
狄斫对他小徒弟说出的话无语了一阵,解释道:“我是没上过几年学,但不是没文化,读书认字我还是会的。”
也行一脸失望:“那我不是什么都教不了你了?”
“你想教我?”狄斫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老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意思是,不管是谁,都会有他的长处,要虚心和别人学习。你和爸爸都有很多东西可以教我,可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你们。”也行放下笔,满脸沮丧,“我没有长处,一点也没有。”
“你当然有长处,”狄斫揉揉他的头,“你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比如……表达爱。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也行眼珠转了转,很快扬起脸恢复活力:“对哇!我很爱师父和爸爸,爱你们就要告诉你们呀!”
“可以吃饭了。”秦霄蜀稍显低沉的声音响起,狄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催促他去洗手吃饭。
菜都是也行爱吃的,狄斫的那盘青菜有点糊,秦霄蜀都不敢直视。
饭桌上,狄斫和也行说着话,偶尔响起也行的笑声,一反食不言的常态。吃过晚饭,他陪着也行写作业、完成功课,直到送也行到床上躺好。
走出卧室,狄斫见秦霄蜀坐在沙发上,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秦霄蜀忍了忍,没忍住,抱着狄斫,几乎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
“我以为你生气不回来了。”秦霄蜀的声音有些闷。
狄斫垂下眼睑:“生气归生气,为什么不回来。也行还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我知道错了。”秦霄蜀这次的认错听起来真诚了很多。
狄斫说的话他都有认真听,狄斫说要自己静静,就不去打扰。把也行接回来,做晚餐喂饱他。不知道狄斫晚上回不回来,但也做了他的份。
他惧怕失去他,这份心情折磨着他,糟糕透了。
狄斫回抱秦霄蜀:“让你感到不安,抱歉,我应该早点察觉的。我会和你更为亲密,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好不好?”
第164章 真假兄长
狄斫在自然光线中醒来,秦霄蜀躺在身旁,手臂隔着被子圈着他的身体,见他睁眼,靠近亲吻他的眉心。
柔软微凉的唇轻啄,靠得太近,狄斫闭上了眼。
昨晚睡得很安稳,狄斫对秦霄蜀认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可以在有生之年,和他在一起这一辈子便足够了,他没有那么贪心。
轮转王所说的寿数其实不短,只是没到长寿的地步,人均年龄还是活得到的。
狄斫对此并不担忧,反正他是不可能放弃秦霄蜀的,认真反思过自己的问题,狄斫觉得自己应该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和也行。
无论如何粉饰,当初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可取。如果不是秦霄蜀,换做任何其他人,被强留在变成僵尸的躯壳内,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对此秦霄蜀的反应是满脸严肃:“为什么要换做其他人?除了我,还能有谁?你是因为爱我才会那样做,你还会爱其他人吗?我看不会,所以那种想法是多余的。”
狄斫对他的自信有些无语,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正因为是他,所以狄斫才会想要将他留下来。
如果不是秦霄蜀,在充满毒气的墓中,他甚至无法活下来,除非当机立断逃走,更遑论实施之后的事情。
“亲够了没有?”狄斫问道。
秦霄蜀把他抱得紧紧的,好玩似的亲吻他的额头、眼睑还有眉心。他含糊说道:“不够。”
狄斫仰了仰头:“换个地方,亲这里,行不行?”
秦霄蜀动作停顿片刻,嘴角翘起:“我都要,每个地方都要亲一遍。”
亲昵好一会儿,闹钟响起,秦霄蜀恋恋不舍松开,坐了起来。
“我去给你和也行准备早餐。”
狄斫掀开被子,身上出了一点汗,得去冲个澡。被子压得太严实,像是生怕他着凉。
第一次差点被憋死说了秦霄蜀后,现在情况好了很多,至少他只伸出一条胳膊。
秦霄蜀坐在床边,说着要去做早餐,却还不动。狄斫看他一眼,他笑着道:“原来早上醒来可以和爱人亲昵这么快乐。”
他说得情真意切,狄斫不是个擅长说这样的话的人,听到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很快就会自我适应,自己说还是太勉强了。
狄斫想了想,说道:“以后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我。”
秦霄蜀脖子动了动:“是以后都可以和我一起睡的意思?”
狄斫思索片刻,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秦霄蜀笑容满面,不管做不做得到,狄斫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吃着早餐,狄斫想起渡恶和尚,他必须要将乌丘居士的事告知渡恶和尚,他一个旁人不好过多掺手,渡恶和尚是乌丘居士师兄,总比他们说话有分量。
狄斫电话通知了渡恶和尚,这件事引起他的高度重视,十分严肃地告诉狄斫,他一定会亲自上门去问清楚。
说了两句规劝一定要冷静的话,狄斫放下手机,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压抑在心头的忧虑并未消失。
乌丘居士的劫数,会是重九吗?攸关性命,他却一副看得透彻的模样。狄斫却有种感觉,他并非全然透彻。
如果真的看透一切,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渡恶和尚引以自豪的九世高僧、十世佛子,不正是恰恰证明他尚有未尽之事,无法成佛吗?
但愿,事情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
医院病房里,原君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物品,自从他哥来看过他一回,母亲在这里照料了一段时间,接着就各自消失。
他一个人住在这病房里直到伤口痊愈出院,现在连个接他回家的人都没有,异乡讨生活搞得像孤儿。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让母亲听见,他怕是又要和六个舅舅团聚。
将东西收拾好,原君迪坐在床沿喘口气,邻床的病友们纷纷祝贺。他和病友们告别,提着行李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
电梯到达一楼,门刚一打开,原君迪还未抬头,一个人快步走进来,按下关门按键,再按亮了负一楼。
“诶,我还没下电梯……大哥?”原君迪看着身边的原君策,有些懵。
原君策对他一笑:“我开了车来的,专门来接你。”
原君迪受宠若惊:“谢谢哥!我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来接我,谢谢哥!”
原君策笑容扩大:“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
这句话让原君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压根没想到原君策能来接他,还跟他说是自家兄弟,简直和做梦一样,忍不住嘿嘿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