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轩烬摇了摇头,“慢慢找吧,猫这东西,强求不得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过倒塌的大理石喷泉雕像,捧着贝壳的断臂希腊少女倒在废墟之中。
维希佩尔突然觉得那个少年才是废墟中的猫。
“说实话,我下辈子倒是蛮想变成一只猫的。”皇轩烬突然说。
“好啊,那你要变成什么样的猫。白色的?黑色的?带着花纹的?可以告诉我吗,我也好去找你。”维希佩尔轻笑着说。
“别来找我,维希佩尔,无论如何……别来找我。”皇轩烬悠悠地说。
——无论如何,别来找我。
维希佩尔看着他身旁黑发的少年,少年的眉目干净澈亮,在阳光下像是一块青瓷。
胎纯釉净,尘埃不惹。
他低着头笑了笑,点了点头,“好,我不去找你。”
皇轩烬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那些废旧的宫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轻微眯着眼皱着眉头,黑色的睫毛很直,像是有些扎手一样。
他手抄在风衣兜里,向周围看了一眼。
然后突然皱了皱眉,迅速拉着维希佩尔的胳膊跑进了一座宫殿,维希佩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皇轩烬拉着跑上了废弃多年的旋梯。
从斜窗中透过的光线照在楼梯被震起的尘埃上,两个人像是逃亡的公主和弄臣。
躲到了楼梯拐角的角落里,皇轩烬回头看着维希佩尔挑着嘴角轻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撩开厚重的窗帘。
斑斓的光线落在少年的侧脸上。
像是教堂迷离的彩窗。
“那些守园人。”皇轩烬看着窗外说:“那些贵族从这里搬出去之后觉得就算自己不在这里住了,也不能让那些平民进来,就留了很多看守在这里,有的时候会过来巡逻。”
窗外穿着红色守卫制服的人拖着铁棍走在废墟之间。
少年靠在窗边,抬眼看着偌大的宫殿,“不过这里的东西也都被偷得差不多了。”
他笑了笑,从窗边起身,沿着旋梯向上走,“这里曾经是贝诺尔公爵的居所,我曾经在大厅的中央看过他和他夫人的巨大肖像,据说他们经常在这座宫殿举行晚宴,有很多的贵族都会乘着马车过来参加他们的晚宴。”
少年的手指从落着尘的墙壁上划过,墙侧是已经褪色的油画肖像,在每幅肖像的右下角用漂亮的花体写着肖像主人的名字。
皇轩烬停在楼梯中间,转身看着身旁的那副雕像画,“说实话,这个女孩挺好看的。”
他用指尖缓缓擦掉右下角女孩名字上落着的尘埃。
“艾薇,很好的名字。”
“只有早逝的人才会在这里挂着幼年的肖像。”维希佩尔站在楼梯下看着少年说。
皇轩烬歪着头看着那幅肖像,“我知道。”
第124章 废墟中的栖居者
02
楼梯侧的斜窗被深绿色的绒帘盖住, 科林斯的风从破碎的窗口吹入,吹起绿的像是要压住一切的窗帘。
窗外是颓圮的废墟, 远处是燃烧后的灰烬和残骸。
数十年前一场大火燃烧了贵族栖息的群宫,如今的灰烬上仿佛仍旧留着当年那场大火的灼热。
据说那场火焰燃烧了了整整三天, 从最东的公爵府邸开始。那一日正是公爵家的舞宴,所有的繁华和奢靡都焚尽在了尘埃中。
少女的裙摆掠过火焰和倒落的红酒,蔷薇坠落。
彩色的玻璃窗上映着绰约的身影。
皇轩烬穿着马丁靴踩着红木的楼梯一步一步走上二楼。
灰尘震落, 少年的手插在风衣的兜中。
一楼的巴洛克式软椅倒落在地,从窗外吹入的叶子落在软椅上。
维希佩尔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沿着楼梯向上走的少年。
“你最好上来,有个老守卫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坐一会,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皇轩烬眯了眯眼看向窗外,“估计要到时间了。”
维希佩尔也走上了台阶。
皇轩烬背靠在垂帘后, 半搭着眼睛看着楼下。
过了一会就听见一楼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个已经年老长着啤酒肚的老守卫。
那个有些胖胖的守卫蹑蹑地走入曾今辉煌如今尘埃覆落的大厅, 扶起地上倒落的椅子,然后坐在了上面。
守卫低着头从怀里拿出一瓶廉价的杜松子酒,然后摸了摸身上, 想要翻出身上的起瓶器,结果摸了半天也没翻出来。
皇轩烬歪着头走到酒柜随手摸出里面的起瓶器,扔到了楼下。
金属制的起瓶器在落在了一楼覆盖着尘埃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守卫回头看着地上起瓶器, 有些费力地起身,捡起地上的起瓶器,皱着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面。
皇轩烬没有管他, 直接将手插入风衣的口袋,沿着楼梯向上走。
维希佩尔跟在他身后。
从酒柜旁走过时,皇轩烬顺手拿了一瓶酒,“这里有很多好酒,不过那个守卫每次都会自己带酒,从来不会到楼上来,喝完酒就在那静静地坐着。走得时候还会把椅子放倒,像是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
老守卫摇了摇头,再次坐回到被扶起来的软椅上,起开瓶塞喝着酒。
皇轩烬也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从楼梯侧的窗口跳了出去。
维希佩尔也随后和他跳了出去。
窗外是大片的花圃,曾经这里的主人在这里种植了许多名贵的植物,可如今,那些娇弱的植物都已经死去,荒草遍生。
卑贱者生长于昔日的宫殿。
皇轩烬拎着手上的酒,穿过荒草,风衣的下摆从荒草之上掠过。
“你要去哪?”维希佩尔问他。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皇轩烬笑了笑问。
“当然,我们不是来找华夫夫人的猫吗?”
皇轩烬回头看着维希佩尔,“所以我们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寻找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方向的,何况你要找的是一只猫。”少年转过身,穿过大片大片的野草。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维希佩尔跟在少年的身后问。
荒草丛生的旧日园林,迷雾遮盖的天际。
“我只是很喜欢这里。”少年说。
“去那里吧,我记得那间房子里有一架钢琴,可能是因为太笨重了,所以一直没有被搬走。”少年一边说一边踢开身旁的石子。
“好。”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推开宫厅的大门,皇轩烬直接走了进去。
整个宫厅都被沉重的浓绿色窗帘遮盖,昏暗的像是暮色。
“会弹吗?”他回头看着维希佩尔,扯落那架钢琴上盖着的绿色天鹅绒毯,绒毯上已经落满了尘埃,甚至有很多年久的破洞。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试了试音,“音有些不准了。”
“没关系,能听就可以。”皇轩烬一边说一边一边走向宫厅的墙边,墙上挂着不少戏剧的画像。
他看着那副《洞窟中的维纳斯》,看着画中优美的女人将手递给来访者,横卧在珠宝间的女人如同流动的牛奶。
维希佩尔在他身后缓缓弹起了那架三角钢琴。
皇轩烬沿着墙壁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画作。
据说这件宫厅的主人是个将一生的心血投入到戏剧中的贵族,每个夜晚,在这座繁华的宫殿中,戏子们便被请来在这座宫殿中喜怒哀乐,聚散离合。
“今夜月明,无人知晓我为何来此。”皇轩烬缓缓念着《公主与弄臣》中的开场。
他看着身侧那幅画,带着假面的公主和弄臣,落下的黑色大幕。
“那可否只告诉我你为何来此呢,我发誓,我只会和月亮提起。”皇轩烬一边向前走一边继续念着另一个人的台词,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过无人知晓我为何来此,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
“苍鹰折磨着我的肉体,思念侵吞着我的灵魂。我此生不会再见你,但我仍旧是为你而活着。”皇轩烬仍旧念着那些戏剧中的台词,他的声音还是少年人的声线,但可能因为常年的烟酒,低着声音说话时带着一些沙意。
“我涉过荒漠,我一个人孤身至此。我是流浪者,这很好,毕竟流浪者从不会迷路,因为流浪者从来不会有方向。”
维希佩尔仍旧弹着那架钢琴,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沿着偌大宫殿行走,一个人自唱自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