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65)
这三个字彻底击垮了我的耐心,一股暖流好似顺着他的呼吸喷向我,从耳根、到脖颈、到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全都点燃了一般地烫,我几乎站不住,浑身都在颤抖。
“答应我,好不好?”
我还能拒绝吗?没有即刻飞上天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克制了。
太一的嘴唇蹭过我的耳垂,我微微偏了一下头:“好啊,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去哪我追到哪,不许你消失。”
他在我耳边笑了:“傻瓜,你要降雨、要打架,不能只跟着我啊。再说,若是要追,也是我来追你呀!”
我觉得委屈,又有些窝火:“不是你出去,便是我出去,咱们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怎么在一起?”
太一顺着我的背脊,柔声安抚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就好了。”
“那还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的,到时候我们就和昆仑一样,找个角落呆着。”
明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我却故意抬杠:“我不喜欢角落,我要宽敞的地方。”
太一低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忍不住笑,便也不拆穿:“行,那就去宽敞的地方。”
这么说起来,到时候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只是明日,他又要同父神出去了。我刚刚上扬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唉,这次分开,不知又要多久。”
我听见他轻声叹了口气,但还是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中却是轻松愉悦:“天长地久,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把脑袋从他的□□中挣出来,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鼻尖道:“记住你说的。”
“除非天地毁灭,绝不会忘。”他宠溺地冲我一笑,宽厚的手掌把后脑勺一压,我的额头就直接印在了他嘴唇上。
“唔——你的脑袋太硬了!”
“我还没嫌你牙齿硬呢!”
刚刚好的气氛被我们破坏得乱七八糟,一阵细碎的打闹后,太一举手投降,走到一旁整理他微皱的衣衫。
太臭美了!我将他的衣带一拉,一把薅在他衣襟上,双腿一蹦勾住他的腰,太一没站稳,一下靠在了身后柔软的云朵上,半个身子仰倒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凑近道:“好看吗?”
太一没有回答,眉头一沉,清澈的眼底略过一丝凶狠,我暗道不好,撩过火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反客为主,翻身压在身下。
“我要你好看。”
他慢慢靠近我,用鼻尖碰我的鼻尖,蹭得我从鼻尖到心尖都麻酥酥的。
“闭眼。”
我不安地眨了两下,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太一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牙齿磨得嘎嘎响,动作却很轻柔。他先在我的上唇亲了一下,又在下唇亲了一下,慢慢试探,直到双唇都紧紧压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两个躁动不安的心跳逐渐同步,从嘴角到唇尖再到嘴角,他的动作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粗鲁,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嘴唇被撬开了,一股热气喷薄而入,急促的呼吸,唇齿间的交织,空气都被染上了一层红色。末了,他逐渐平静,喘着粗气放开我,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满脸红晕。
轻柔的风吹在脸上,无比宁静,无比安谧,我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接着你了。”
天空中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声音,但我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我听了几千年,绝不会听错!
“太一!”
那一点点云雾直到我平安落地,才恋恋不舍地略过我泪流满面的面庞,带着无限眷恋散去。
我知道,他还在。
没关系,我能等。鸿蒙之时能等,沉睡之时能等,不过是再一次而已。只要他能回来,不论几百年几千年,我都等!
我抬手一抹眼泪,笑道:“你就是个骗子!”
大荒(四)
落地之时,一切已归于平静。
有庆祝劫后余生的,有抱头痛哭的,有相互帮忙稳固魂魄的,还有在静心修整恢复灵力的。
帝俊肃立着,静看满目疮痍,说不清是悲愤还是庆幸。
我四下环顾一周,问道:“后土呢?”
帝俊蹲下来,手掌拂过满是尘土的大地:“她回去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跃上我心头:“她,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或许还能,或许再不能了。”帝俊站起来拍拍手,“冥界几乎崩塌,后土以一己之身封了整个冥界,她本无魂,如今又失了肉身,不好说啊……”
确实,这里只有人和神,鬼魂全都销声匿迹,天地清朗得宛若千万年前。
“母神炼五彩石补天,伤了神魂,只怕也要陷入长久的沉睡。”
一直沉默不语的昆仑道:“我去替她护法。”
昆仑这个人,有点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若是再放他一个人呆着,只怕要自闭,于是提醒道:“你这一去,或许就是千年。”
昆仑没有说话,扶起女娲,转身离开了。
“哎,你……”
“让他去吧。”帝俊与我并肩而立,“这场大战,起源与结束都在不周山,他才是伤得最重的,让他静一静也好。”
昆仑向来稳重顾大局,三界都信他,我有什么理由不信?
可是为了小爱……我勉强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我忽而想起一事,问道:“父神呢?”说是归隐,可三界出了这样大的事,母神都伤了神魂,他为何还不出现?这可不像他。
帝俊的神色忽然复杂起来,我有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
“他也沉睡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果然。
“为何?”
“这是他的天命。”帝俊道,“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以后才知道的。三界界碑并不能凭空出现,一界落成,代表着归属这一界的生灵即有了约束的法度,而这界域的禁锢,便是先神的神魂。”
“先神的……神魂?”
“没错。”帝俊一一细数,“当年盘古开天地,拨开混沌,盘古的神魂落成天界界碑,肉身化作了天地山川,故他二元俱灭而殒身。后来母神造人,人界界碑成,这块界碑源自第一个‘人’的神魂。”
我看了看他,不解道:“母神造的第一人不是你吗?”
“不是我,是后土。”帝俊一耸肩,“很惊讶?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后土沉睡千年是因为失了神魂,当时母神不知她沉睡的原因,故而没有跟大家提及,直到借太一之手造出了我,天界便以为我才是第一个人。”
我好像明白了,玩笑道:“后土凭借屏翳的伴身精气苏醒,众人还只当她是你的妹妹呢。”
帝俊摇摇头:“是啊,我的身份还真是尴尬。”
说起来,尽管他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天帝,心里还是有些介意自己的出身。
“后土以神魂塑界碑,注定是要成为一界之主的。”帝俊顿了顿,“再后来,冥界界碑成,借的便是父神的神魂。”
“为什么是父神?”
“冥界乃鬼魂之界,怨念深重无人压得住。父神怕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日了,不然以他的身份,这天帝之位哪里需要什么‘天选’?”
他就是明白自己有朝一日要担负起这个重任,这才选择了归隐,静候时机到来。
伏羲如此,后土亦然。
不周山倒,三界重新相连。女娲补天算是断开了天界与人界之路,然而冥界怨念甚多,未免危害人界,后土以肉身强行封住了冥界之口。她本无魂,此刻又失了肉身,只怕再不能离开冥界了。
先神至圣,只能望其项背。
“你呢?今后打算怎么办?”帝俊看向我,神情轻松了不少。
我朝他一笑:“如今我灵力恢复,神魂归位,自当听从天帝调派。”
帝俊无奈地摇摇头:“你啊。”
我有天命,该做的一件都不会落下。至于剩下的——
我摊开手掌,里头拢着一缕极其微弱的精气,他静静地躺在我手心,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感知我们之间的联系。
余下所有,只为等他归来。
这场大战对三界的损耗都不少,尤其是人界,没有灵力的凡人不是死于战乱就是死于洪水,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为了平息水祸,帝俊派我去人界帮忙,助人帝开江引水。这一任的人帝叫姒文命,是虞帝还在位的时候就挑好的,品行端正,勤政爱民,尤善治水。十几年间,他走天下、分九州,以疏通之法代替堵塞之法,建立起一套套完备的法度,让饱受祸害的人界回归正轨,百姓重享安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