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人间(17)
她到达她的身边,看着她眉宇间微微闪着淡蓝色光芒的两滴水滴,一滴朝上,一滴朝左。
连白翊都自动归体了,看来这次是真的非常事态了。
她伸手扯开她胸前交叉的领口,将衣服拉下左肩。数条暗黑色的线条从左手下方延伸上来,已蔓延至肩头。
之前还没有蔓出手臂,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我塑的原体不行了?但也不该如此之快啊!看来只能拿回她自己的原体了。
戴着木簪的中年妇女握住她的手,淡蓝色的水流从她的身上流入她的体内。眉宇间的图案渐渐淡去,靠左的水滴化作一条透明的水流流出,在海中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蓝色的鱼尾渐渐消失,变回双腿。暗线往后缩了一截,身上的蓝色褪去,变成早些时候的灰黑色。
中年妇女松开手,搂住她的身体,抬头看向白发女子。
“白翊,把辰逍带回城堡。”她开口说到。
“好。”白翊双腿轻轻一摆,游出海面,跃到海岸上。她扶起浑身湿透的尘嚣,跃上半空,往城堡的方向游去。
微微睁眼的尘嚣被风雨迷了眼。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又艰难地睁开,看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她呢?
他眉头微蹙,看清楚了她的脸。“她呢?”他轻声问到。
“在前面。”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认识我吗?”
“自是认识。”
“那我认识她吗?”
白翊顿了顿。“这个,你怎会问我?”
他轻笑一声。“我也不知。”而后闭上了眼睛。
狂风暴雨中,四个人影快速穿行在暗沉一片的天地之间,频繁闪烁的闪电不断照亮闭眼睡去的两张脸。一张虚幻似空无,一张冷峻如冰川。此中因缘,早已萦牵。
偶遇
阴沉沉的街道上满是泥土,被无数人踩踏过后变得灰黑一片。两旁歪歪倒倒的破旧房屋显是遭到刚才那个震动的破坏,砌墙用的劣质砖头掉落后碎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和着泥土散落在房屋的周边,填入门前沉积了不少垃圾的水沟里,还有少许随着人们的鞋底混入街道上的泥土中。湿泥还在不断地从上方滴落,黏糊糊地粘到下方的地面上和建筑物上,显得整个地方脏乱不堪。
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被破坏的房屋旁,企图用塑料油布暂时解了这头顶之患。与之相比,偏僻角落里用木板搭建的简陋房屋却是异常坚韧,屹立不倒。省了麻烦的男主人倚在门侧,身子歪着半落在墙根,姿势怪异。两颊的红晕和很久没有修整的胡茬混在一起,脸上是满足和幸福的笑容。他头上和身上到处落得是泥灰,手臂上的蜘蛛图案被遮了大半。邻居的孩童嬉笑着跑过,见到他便一齐默声停下,比手画脚地谋划过后,轻手轻脚地靠近他。
“啊!”他突然坐起身,冲着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大喊了一声,手臂的蜘蛛图案一闪,手脚和身体两侧兽化出多只蜘蛛触手,眼睛里是诡异的暗青色,整张脸的颜色都变暗了,边角的地方冒出毛须。
几个孩子被吓得大叫,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他解除兽化,满足地打了个嗝,再次靠到门边。
一个身影悠悠地从远方靠近,踏上满是稀泥的街道。一袭红裙沾上了不少的泥尘,脚上明显大了的深绿色破鞋踩在黏糊糊的泥土上,在原来横七竖八的鞋印上再烙上了不同的花纹。她左手撑着一把残破的黑伞,唯一完好的部分被转到她的头顶上。伞抬得很低,几乎看不到她的脸,只在她移动的时候能从破烂的地方瞟到几分。她低垂着眼睑,嘴唇紧闭,面无表情。
“这好好的怎么说地震就地震。现在地震局不是预测得很准的吗?之前都没出过错。”
“再准也有失误的时候,这世间的事岂是人类能全部预料到的。”
“这地顶也是,好点的地下城是加固了又加固,我们这儿却一次都没有。看看这稀泥巴,上面是下雨,我们是下泥!”
“你还没习惯啊!我们这样的地方啊,早就被遗忘了!”
……
一步一步,不合脚的破鞋拖慢了她本就不快的速度。每一步下去,鞋底都会被泥土黏上一黏,每次看着都几乎要从她的脚上脱落,却总也掉不下来。周围的喧哗声并不能吸引她的注意,故而她头也不抬地一路向前。经过醉汉门前时,醉汉再次起身兽化,朝着她张牙舞爪地大喊。她只继续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缓慢前行,脚印的深浅如旧。
醉汉睁着微醺的眼睛,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脸无趣地躺下。
走了一段后,她渐渐远离了刚才的街道。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落满湿泥,连原来的道路都辨不出了。她微微撑起伞,停下脚步,脚下发出“咔”的一声。她抬眼看向前方,幽蓝的眼眸如死灰般沉寂,眼睛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地上除了她身后的那一串,只有一些细细散散的小印子。垃圾的腐臭味夹在泥土的气味里,吱吱的声音在不远处作响,和黄黑色的泥土融为一体的小生物快速移动着,窸窣作响。
几个黑点从左侧靠近,随之传来来人的声音。
“贱人,你给我站住!”
“婊/子还玩儿什么贞洁,来玩玩儿我下面这个多好,还能让你爽上天!哈哈哈哈!”
“你跑也没用,前面是‘烂人街’,还是说你喜欢被围观,那样能让你更有快感吗?哈哈哈!我们倒也不介意。”
……
女子沉重而急促的喘气声传入她的耳朵。她站在原地,扭头看向左侧,缓慢地眨动着眼睛。
还很远,但是却能看到。
自从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奇怪。看向前方时,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视线可以绕回自己的身后,两旁的一切也可以尽收眼底。嗅觉可以闻到所有的味道且异常敏锐,听觉亦是如此,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进入耳膜。就连皮肤,都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细微的变化。
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时,她能看到对方的全部过去,甚至于还没有成为这个人之前的所有经历。那些细小的元素如何从最初的世界形成,和什么其他的元素结合构成过什么生物,又如何在死去后重新散开,再次飘荡,在时机正合的时候又跟相连的元素结合……如此循环反复。短短几日,她仿佛看尽了这个世界如何从虚无中产生,如何生生不息,又将如何走向灭亡。她能看到所有生物接下来自然变化的轨迹,进而便能看到这个世界变化的趋势和结局。
难道我现在还得上妄想症了?精神分裂再加上精神错乱?逗老娘呢吧!
啊,管他呢!
啊,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每天看到听到的东西太多,好想把这个世界毁了,好清静一会儿。本以为跑到地底下来,声音就会少一点。啊,这些比老鼠还吵的家伙。
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眼神凝了凝,往后退了一小步,俯身下去,换了右手撑伞,左手伸进刚才踩过的泥土中,拿出一根半米长的废弃铁棍,转身朝左侧走去。
缠在铁棍上的湿泥顺着棍身流动,从下方的圆形边缘滴落,坠到地面,融入下方的泥土中。笔直向前后折向左的脚印缓慢地移动,不断接近迎面而来的十几串脚印。
一双大眼睛因为她有气无力地半撑着而显得十分狭长,浓密而纤长的黑色睫毛延伸出一条漂亮的眼廓。同样浓密的眉毛形状极好,天生的线条就显出几分霸气,因几日未打理而长出些许杂毛。高挺笔直的鼻梁下略薄的嘴唇显得人很凉薄,微微向下的嘴角生出几分恶气,偏暗的唇色在脸上添出少许邪气。左眼下方一颗黑色的泪痣周围散布着几点雀斑,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明显。
她的手心血色很重,指尖上还有几处蜕皮的地方。握住铁棍的地方微微泛白,指节较一般的女生略粗,让那双纤长的手看上去十分有力。握在下方的铁棍和她左侧的裙身纠缠着,往上面抹了不少泥土。
一群人的身影在幽蓝的眼眸中不断放大,她的脚步突然轻盈了几分,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女子背上的蓝黑色蝴蝶翅膀已被打残,只能在地面上扑飞,脸上的恐慌让她漂亮的脸蛋有些扭曲。跟在后面的一群人着装并不差,只是人没有气质,只让衣服也跟着显得廉价。他们饶有趣味地跟在后面,速度不紧不慢,既不马上抓住她,也不停下让她得以喘息,眼里充满了玩味和不断累积的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