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人间(122)
“恒夕,我来了。”她笑着躺到双眼紧闭的半鬼身旁,注视他的脸庞,温柔地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靠近,将额头抵在他头侧,闭上眼睛。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和吊在脖子上的同款银戒在水中闪闪发光。
叶晚夕仍然四处玩乐,但每日都会回“人间地狱”待一会儿,为白日上课学习接生晚上还要顾店的两人做做饭,备上些点心。寒冬蝉和顾朝暮惊讶地发现叶晚夕原来藏了一手好厨艺,惶恐之余也感到喜悦,毕竟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味道还那么好。渐渐地,两人都不再阻止她进厨房的行为了。
两人都知道有事发生了,半鬼也不出现了。但叶晚夕不说,她们便不问,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好了。
叶晚夕游山玩水,混在各种人群中,肆意而活,笑得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地仿佛每一刻都是最后一刻。不时便采撷些好看的花草,拘一捧阳光,带一片形状极好的落叶,或是折一支娇艳欲滴的花枝,总之,只要她觉得中意的东西,都带到半鬼那儿漂养着。
人间虽如炼狱,确有美好万千,其中你最胜。虽暂时不能让你看到,但也想同你分享一二。
她在半鬼耳边细诉每日的见闻,言笑晏晏,时间就这样一日日流逝,仿佛安然又太平。
然而,整片海洋却局势混乱。气候比从前更加变化无常,一天内二十四个节气轮番上阵,朝阳飘雪、正午暴雨、落日降霜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常态。地震海啸火山等自然灾害频发,即便都能预测到,防御措施也做得极好,事后不免又是一片狼藉,加上多处齐发,收尾变得越来越难。
南极的冰川彻底融化,虽然仍有结界笼罩,还是散出了大量有害气体和尘封的病毒。灾疫四起,尽管管控、医治、预防的过程越缩越短,却赶不上新的疫病再起的速度。每日死于天灾人祸的生物数量不断攀升,海洋陷入惶恐。
北极的冰盖和积雪同样没有幸免,唯有最高的傲雪壁得以完好保存。极地生物部分进化活于海底,无法生存的被人类援救,安置到靠近两极岛屿上的仿极地区域,暂时得以喘息。
真的又是一年灾变而已吗?过后会稍缓吗?还能恢复如常吗?
所有人都在发问,两都既要应对舆论,又要处理灾祸,忙得焦头烂额。各个行政区配合得吃力,自身难保。
而一批批从很久前就开始消失的政府高层、王权世家、才子能人终于引起了私家媒体的注意,谣言四起,封锁的速度跟不上瓦解的速度,毕竟人人都长着嘴,而人又那么多。明里暗里的,不可能尽数管制。
渐渐地,活在暗处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滋生事端。初期还能管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洋情况越来越糟糕,支援不及或援救不力的地方人们难已维持生计,暴/乱四起,渐渐形成规模,难已压制。
其实暴/乱又有何用?不过徒增消耗,还会失去政府的庇佑。但是穷途末路的人是不会想这些的,他们只求活过今日,活过明日,再活过后日。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被捕至少有牢房可住,牢饭可吃,牢医可用。没有损失。
海洋的平和被打破,两都人人顶着一头乌云,各个行政区内外交困,忙碌无休。尘嚣和红花棘等人四处奔波,看着各种各样的惨状,却也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强行镇压。月蜃还是和往常一样,默默跟在远方,看着尘嚣忙碌的身影。
这样下去,恐怕末日还没来,人类就要自己内斗而亡了。
纷乱持续了近一年,直到海洋的灾变渐渐减少,环境状况有所恢复,才勉强缓解下来,终于有了几分清明。众人好不容易喘口气,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当大家都满怀希望地为明天而努力时,却不知,最大的灾难正在一步步靠近,随时就要奔涌而至,不带半分怜悯。
终有别时
被寒冬蝉和顾朝暮改成接生房的厢房传出嘶声力竭的喊叫声,刺穿黑夜,惊动了池塘里的鱼儿。
“你大爷的!都多长时间了,怎么他妈还不出来!”叶晚夕斜躺在接生缸里,表情狰狞地大喊大叫,身上穿着一层薄衣,满头大汗,发丝被浸湿,粘在苍白的皮肤上,水里染红一片。
“姐姐就快了!再用力!”寒冬蝉也没好到哪儿去,隔离服里的头发和身子早已湿透,戴着手套的手微微颤抖,拼命让自己镇定。
“主子,用力!”顾朝暮和寒冬蝉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着急,一样的冷汗涔涔,不断用干净的毛巾去给两人擦汗。
“啊!你大爷的!”叶晚夕大张着嘴嘶吼不断,脱力的身体强撑着。
婴儿的啼哭声清脆地响起,脆弱又稚嫩。顾朝暮颤抖着将孩子抱起,带到一旁清理。
“姐姐,马上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寒冬蝉看向虚弱的叶晚夕,心下颤抖不止。她从没见过这么无力的叶晚夕。
叶晚夕用力地抓着缸边,指节泛白,止不住地颤抖,脸上却是凶神恶煞,继续那像要杀人般的咆哮。
第二声啼哭刺破静谧祥和的庭院,寒冬蝉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顾朝暮,迫不及待地想把叶晚夕捞出来。
“不用,你去帮朝暮。”叶晚夕推开她的手,竟然真的自己撑着站了起来,但却连动一下手自己带出水流的力气都没了,走到一旁装着净水的浴缸里,虚弱地坐了进去,落到水下。
寒冬蝉不敢违逆,转身去帮顾朝暮。两人颤颤巍巍地将孩子打理好,抱起来,低头看着,眼里母爱泛滥,怜爱得不得了。这,是叶晚夕的孩子啊!
两人走到泡在水里的叶晚夕旁边,寒冬蝉笑着说到:“姐姐,你看看。”
叶晚夕无力地睁开眼睛,瞟了两人一眼,坐起,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吵死了,抱走!”
两人一愣,默默地将孩子带出产房,去往隔壁早已布置好的婴儿房。
要不是知道孩子是半鬼的,两人真怕她会因为嫌吵就把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丢出去……
叶晚夕调适呼吸,缓过气来,起身回了卧房,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姐姐?”听到动静的寒冬蝉在门口轻唤。
“嗯。”叶晚夕应了一声,口气很冷,带着惯常的起床气,阴冷得仿佛寒冬腊月的夜风。
寒冬蝉总也习惯不了,听到时总会寒毛一立,心里七上八下的。“姐姐,我进来了?”
“嗯。”
寒冬蝉推门进入,看到昏暗中坐在床上的叶晚夕。“姐姐,可饿了?”
“给我拿瓶酒来。”叶晚夕拉开纱帐,赤脚下了床,斜躺到躺椅上,显然还没什么力气。
寒冬蝉想说不敢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取酒壶了,进屋时叫亮了灯。叶晚夕紧了紧眉头,眯眼适应光线,接过深色的酒壶,扬起倒入嘴里,泼洒些许落在身上。
寒冬蝉将顺带端过来的营养餐放到矮桌上,挪到躺椅旁。“姐姐,多少吃点东西。”
叶晚夕瞟了一眼,蹙眉,微愠道:“我要辣的!”
寒冬蝉为难地抿起嘴,不敢出声,低着头,也不动。
叶晚夕看了她一眼,无奈叹了口气,懒散地坐起,拿起筷子,伸向连肉都是清淡的饭菜里,送到嘴里。“是了是了,我吃就是。”
寒冬蝉笑了。“姐姐吃完就摆着,我一会儿来收。”
“嗯。”叶晚夕依旧轻蹙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艰难地咽下营养到位的饭菜。
“对了姐姐,有个人在外面等很久了。要见吗?”寒冬蝉神色微变。
叶晚夕一顿,往外看去,白色的元体混在主楼里。身子完全虚脱,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她低头继续吃:“你去叫他进来。孩子的事情不要提。”
“是!”寒冬蝉出了门,唤来了人,看到房门关上后去了婴儿房。
满眼疼爱地查看孩子的顾朝暮起身,一脸正经地转身。“主子吃了?”
“吃了。但也喝了酒。”寒冬蝉带上房门,叹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躺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
“主子能这么长时间不沾烟酒已经是奇迹了,你别太在意。”顾朝暮安慰到。
“就是担心她的身子。”寒冬蝉面露忧色。
“主子身子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你去歇歇吧,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过。我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