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57)
姜雨墓站起身后,急急忙忙地挖开了雪,将画雪挖了出来。她扫了扫贴在画雪脸上的雪花,强压住了眼中的泪水,挤出了一丝非常难看的笑容。
画雪最看不得她哭泣了,每一次她哭的时候,画雪都要哄好久。她不能再麻烦画雪,她希望她走在黄泉路上时,四周是安静的,是欢声笑语的,而不是一片哭声。
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天空。
“夫人?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丫鬟喊了起来,才不到十二的她声音尖锐刺耳,震得姜雨墓险些晕了过去。
下人们听到了这丫鬟的声响,全都看热闹般地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想要凑热闹。
其中一个小厮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道:“怎么了……啊啊啊!鬼啊啊啊!”
姜雨墓抱着画雪,跪坐在雪地上,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怔怔地问道:“什么?”
那名丫鬟率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推了推还没缓过神来的管家,喊道:“姐姐!快去叫明锦将军啊!他们已经出发去姜家啦!”
这时,管家也回过了神来,一巴掌打在了那名丫鬟的脸上,满脸不自在地叱喝道:“什么明锦将军!什么姜家!你在胡说些什么!”
“来人!将这神智不清的贱婢给我拉下去,掌嘴二十!”
看样子,这管家是打算隐瞒真相了,她不想让姜雨墓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姜雨墓直觉这管家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儿,但画雪才刚刚去世,她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探查这些有的没的了。
姜雨墓吃力地站了起来,道:“好了,别为难这丫鬟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管家点头称是,随后,一群下人战战兢兢地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都带着有些讨好的假笑。
这令姜雨墓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这一群献殷勤的下人。要知道,平日里她就算快要病死了,他们都不会施舍她一个眼神,今日怎么就突然那么谄媚逢迎了。
如同姜雨墓猜想的那般,这群下人自然不是因为姜雨墓被困在了雪地里而突然对她心生怜悯,他们只是突然察觉到一个恐怖的真相——姜雨墓从来便没有离开过丞相府。
要是这件事让尛明将军知道了,那办事不力的罪名就一定会落到他们身上,毕竟,昨日,他们真的是没花多少心思去寻找姜雨墓啊!
人啊,在没人知道是自己犯的错时,他们可以振振有词地说自己没有错,但是当有那么一个可能揭发他们的证据出现时,他们自然就会心虚了。
另一边,姜雨墓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处理画雪的后事。但是如今,权势她没有,钱财她也所剩不多了。
现在又是大冬天的,如若她真的将画雪埋了,等到了春天,雪融化了,画雪的尸体也会更跟着浮出来。
于是,在经过一番的考量后,姜雨墓还是选择了火葬。
况且,前几日,画雪躺在床上时,她似乎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跟姜雨墓说过,等她死了,她希望自己被火化,如若可以的话,她还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回归大难海。
毕竟,大难海是她的家乡,也是她遇到姜雨墓的地方,那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当时,姜雨墓是不同意的,还生气地弹了一下画雪的脑袋,说她想多了。
姜雨墓还说,有她这个神医在,画雪是一定死不了了。
但是显然,姜雨墓忽略了一件事,无论她医术如何高明,没有草药、药物的情况下,她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画雪在死之前,最大的执念便是想故地重游,再一次回到大难海。直到她咽气之时,她都在嚷嚷着要去大难海。
姜雨墓也对她许下过的诺言,说明年夏日一定要带她去大难海。
但是,如今她却死了……
姜雨墓重重的闭上了眼睛,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若如她不任性,乖乖地依顺了南奕琛的话,她们是不是还能像以往一样享尽荣华富贵?
如若当初,她坚持让画雪像其他三画一样逃走的话,画雪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英姿飒爽地成了一位女侠,而不是和她一起在这丞相府里受苦受难?
若如当时,她听了画雪的话,不固执地坚持出去买药,画雪是不是就不用替她挡刀,也就不会死?
姜雨墓抬头仰望着那刺眼的太阳,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如今,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画雪已经去了……
姜雨墓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阻塞呼吸道的鼻涕进入了食道。
她既然不能带画雪去大难海,那她能为画雪做的最后一点事就是将她火化了。
于是,她趁天还亮着,便将画雪带到了较干燥的灶房前,用干柴起了火。
老天爷仿佛终于怜悯她了,今日的风雪不仅小了,就连太阳也比往日猛烈些。
很快的,火越来越大了。炽热的火焰站着一个小小的身体,这凶猛的火焰至少有这身体一半的高度,但是那身体却毫无惧意,反而明明地走向了那熊熊烈火。
姜雨墓低下头,盯着眼睛紧闭着的画雪,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那白皙水嫩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画雪,对不住了……
“嗙”的一声,画雪的尸身跌入了火海里。
“洪洪洪”火焰扑打着干燥的空气,发出了像雷声一样的巨响,这些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灶房前显得非常诡异,就像是一个随时能把人吞没的猛兽。
姜雨墓站在这“猛兽”前,看着那渐渐被烟雾掩埋的尸身,心脏方法被人狠狠地从胸口里抽了出来。
姜雨墓跪坐在那火焰前,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她就那么一直盯着火焰看,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一样。
这时,突然,姜雨墓感受到了一阵微微的疼痛。
这疼痛是从她肚子里传来的。
姜雨墓怔住了,愣愣地盯着她那平坦的小腹。
突然,她“哇”的一声,再也忍受不值,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捂着肚子,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对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摊上一个不省心的娘,还没出生就得陪她一起受那么大的苦,还得承受住她娘那一遍又一遍的作死。
不过,可以看出来,她的宝宝恐怕也非常渴望活下来吧。
她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又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推倒在地,这小家伙都没离开她。
但是如今……
她都不知道,以她这副身体,她还能不能顺利地把他生下来。
……
火烧了很久很久,从早晨烧到了下午。
下人们很有眼力劲儿的完全没有人敢靠近那冒着浓烟的灶房,有的是怕自己沾上了晦气,有的则以为姜雨墓自焚了。但是他们都很心照不宣地没说出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看不到从灶房里升起的那股浓烟似的。
当然,还是有些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巴的。
“诶!你说,夫人是不是把自己烧死了啊?”
“应该吧,丈夫厌恶她,原本忠心耿耿的侍女们又逃走了,最后一个真真对她不离不弃的侍女也死了,要是是我,我也一把火将自己给烧了,还剩得别人替我收尸。”
“哈哈哈,要我说,她死了好,她死了就没人知道昨日是我们没有仔细搜查了。”
“对啊!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嘛,她躲在雪地里,谁找得着她啊!这可怨不得我们!”
她忽略了的事
隔天一早,姜雨墓一大早便起了身,她随随便便地收拾一下,便出了府,想到街上去买骨灰盒。
昨日,那场大火烧尽后,留下了一堆黑溜溜的骨灰,因为没有骨灰盒的原因,姜雨墓只好将“画雪”草率地放进了她的首饰盒里。
于是,今日一大早,姜雨墓就收拾好了全部的家当,打算去买一个质量好的骨灰盒。
姜雨墓将自己所有的首饰,珠宝,银票全部都塞进了衣袖里,在整理自己的首饰时,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令她鼻子泛酸的东西——一双月白色的耳坠。
这是她和南奕琛的定情信物。
她还记得当时这双耳坠出现在她眼前时,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笑得开怀,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是夜晚的繁星,又像是一颗火热的太阳,眼眸里全是期待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