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搭档是狐妖(84)
说完便十分自然地侧身掠过他,直接推门迈进了房间里。
“……”宋昀站在门外有点恍惚,一时间感觉在对比之下好像自己才是来做客的一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人塞给自己的东西,一截干枯的树枝,中间一节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上好的翡翠……
宋昀急忙跟进房间里:“你怎么……又带来一枝碧元枝?”
殷怀此时已经坐在桌前给自己倒好了茶,听见声音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风轻云淡地解释说:“简单来说,给你赔礼。”
宋昀:“???”除了一头雾水,他还有点好奇为什么每次这只大妖出现的名目都不一样。
殷怀看了看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过来详谈。
宋昀只好坐过去。
原本他以为殷怀要说的无非是些弯弯绕绕斗嘴寻乐子的东西,结果他刚坐下,殷怀便直接切入了主题,而且表述十分简单明了:“山底下的妖毒是我带来的。”
“……???”宋昀一时间被震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怀不以为意,抬眼看了他一眼,问:“知不知道浮山?”
宋昀点了点头。
往南三千六百里,海上有浮山,不属于三界任何一域,山上无人,只有仙草奇花不计其数,可以随意采撷,是修真界人人向往的洞天福地,只不过浮山在海上虚无缥缈,真正到过的人少之又少。
“浮山上不知什么时候上去了一只蛊虫,靠着山上仙草结出金丹成了妖,现在占山为王把那些花花草草全看起来了。”
“不久之前南边有法会,我去的路上路过,就下去顺带折了一截碧元枝。没想到那厮就跟我结了仇,追着要我还他。”殷怀说这些的时候明显能听出语气里的不屑。
他说完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宋昀,轻描淡写地继续道:“你在山上见到我的时候,我刚跟那东西斗法没多久,只不过那他身上带毒,受伤之后用了阴招保命,趁我毒性没过,躲进周围浅山里去了。”
“应该是前几天终于能从山里出来,恰巧我又把碧元枝带来给你,放在灯火下烤的一瞬间有味道传了出去,那东西对碧元枝很敏感,以为就在附近,所以在镇子里用了妖毒,想把碧元枝逼出来——后面就是你的事情了。”
宋昀听他说完,理解了一下,有些焦虑:“所以……那只蛊虫呢?还在附近?”
“没有,”殷怀笑了一下:“他伤得不轻,等了两天不见有人把碧元枝拿出来,为了保命先回浮山去了。”
宋昀:“……你怎么知道这些?”
殷怀:“因为我恰巧刚去了一趟浮山。”
宋昀反应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一枝:“那这枝……”
殷怀点头,毫不遮掩甚至还有点得意:“新鲜的。”
“上次的碧元枝是我给你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镇上也是因为跟我斗法;味道传出去让他有所感知也是因为我把碧元枝拿在灯下烤,他该算账找也应当找我来算,因为这个让你伤成那样,当然有必要找他好好谈谈。”他说着眼弯弯:“所以就又亲自去了一趟。”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副纨绔子弟一般散漫风流的样子,然而宋昀却觉得在他笑意盈盈说出这句话的某一瞬间,有一种跟他的大妖修为相匹配的锐利杀意好像刀剑刃口寒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宋昀大概能猜到,殷怀所谓这种“谈”的方式,应该是不太温和的。
接连两只碧元枝下去,就是死人也该被拉回来一条腿了。宋昀的身子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但殷怀倒是来的越发频繁,从开始打着慰问的旗号送来灵芝仙草,到后来喝酒喝茶下棋聊天,两人几乎是三两天就要见一面。
见面的次数多了自然熟络,宋昀性子淡漠没什么朋友,一来二去殷怀倒是成了跟他说话最多的一个。
但是两个人似乎有某种默契,就是不问姓名。
基于这种奇怪的默契,聊天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衍生出一对代号——宋昀管眼前的大妖叫狐狸,对方则管他叫小道士。
这种日子过了很长时间,然后忽然有接近半个月殷怀都没再出现。
第76章 回溯(四)
开始宋昀没注意,以为是他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日子还是照旧。
只不过在看书的时候眼神会时不时飘向窗外:规制药材的时候会留神院子里的动静,甚至清晨睁眼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隐隐的期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种“不在意”却越来越难装。
照理来说一个人在山上住了那么久才是常态,现在安静下来应该很快适应才对,可宋昀发现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孤独从来都是一种通过对比产生的感觉——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他从没体会过孤独,是因为他从没想过会有个人在他左右,跟他分享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各种琐碎的东西。
而现在,一旦陪伴消失,宋昀忽然发现生活变得空荡荡的,有很多次他下意识想要把发生的事情记下来当成玩笑去跟人说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应该有人的座位已经空了很久,于是只好讪讪地把这个念头落下去。
平生第一次,他发现自己想说但找不到人听的感觉其实很压抑。
这段时间里宋昀出去过几次,山精野怪他认识不少,能说上话的也有几个,但奇怪的是跟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隔离的感觉却更强烈。不仅因为他们是妖,还因为他心里总是在想另一个人。
后来宋昀不再出门,打算重新适应自己以前的那种生活,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这种小小的变化总会被遮掩过去。
但那种隐隐的期盼停留的时间却远比他想象里要长久的多,以至于半个月之后的暮色时分,他从窗户里看到那人坐在对面房脊上看他的时候还恍惚质疑了一下。
殷怀蹲在房脊上歪头瞧他,见他没动作,干脆跳了下来,直接推门进屋:“周围八万山跑遍了才敢来找你,”殷怀靠在门边的墙上笑吟吟地看他:“外面风光很好,不赏个脸出去看看么?”
日落之后仅剩的天光迅速收敛,宋昀跟他一起坐上房脊的时候天色已经十分朦胧。
现在是暮春,风很温柔,坐在房脊上看,不远处是几株硕大的花树,花开得如火如荼,暗淡的天光下仿佛坠落的云。
再往远处是山下镇子上的灯火,湖蓝色的天幕下一切都十分温柔。
宋昀看了一会,没说话,然后看见对面的人勾勾手指把院子里晾药用的矮桌招了上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壶酒摆上。
现在还不到山里聒噪的时候,房脊上很安静,殷怀看了他一阵子,忽然笑了一下,好像招供一样交代:“我有事。”
宋昀看得出来。
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修士,现在两人又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面地坐着,殷怀额上的妖纹就是再怎么费心也不能全部遮住。
妖在修成之后很少会露出妖纹,这种想遮也遮不住的情况只有两种,一是太虚弱,身上的修为马上就维持不住化形的时候。二是要渡劫的时候。
殷怀显然是后者。
渡劫对于修士来说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却是妖的必经之路。从修形开始,妖的每个阶段都对应着劫数。
开始的天雷之刑是对肉身和修为的历练,挨得过就能脱胎换骨金丹成型,挨不过就地灰飞烟灭。
但是随着修为的增长,天劫便从生死之问变成了终极之问,大妖的渡劫更像是一段聆听天授闭观顿悟的时间,参透其中玄机,渡劫之后境界和修为都能更上一重天。悟不透就继续鬼混,等待下一次天启之机,但能力一直都不会有太大提升。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渡劫就是天地之间一种对于“德不配位”的妖精的淘汰机制。
对于殷怀这种大妖来说渡劫已经从砧板鱼肉变成了一节禅修课,但是在渡劫“天授”的状态下,不管是怎样呼风唤雨的大妖都如同睡梦中的婴儿,无疑是仇敌捅冷刀子的天赐时机,甚至鬼市上有人专做金丹生意,动手挑的就是这种时候。
所以渡劫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好地方、潜藏行踪。
殷怀说着倒上酒:“如果顺利,四天之后我会来找你;如果不顺利,恐怕还要在那里多迷糊一阵子,清醒之后才能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