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说,“那种女人,找回来做什么……”
烟琴怅然,“君卿……”
新年早过去多日了,园子里开着几朵冬日才开的花,稀稀疏疏。这是他与听蕊成婚的第五个年头。
君卿忽然说,“当年你们带我去见她。可是,为什么你们不带她来见一见我呢。”
烟琴反头去看着沥尘,而沥尘的神色早有悔意。
“君卿……”烟琴又看向君卿,道,“当年,可不是我不想听蕊那孩子,来我们家见见你,黛浓和崇川也有好多次要带她来,可就算用捆的,听蕊也是每次半路就跑了……她不若你听话,闹闹脾气也还是去了……听蕊她……”
烟琴觉着自家这孩子太苦了,开始吸鼻落泪,卷着衣袖一边擦了泪一边又道,“听蕊从小便不愿见你,听闻旁人每次在她面前提起你,她都会跑开,跟人叫着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你……君母一直以为待你们成了婚,一切会有所不同……可是……”
烟琴垂头咽泪,想起以前种种,更觉心中难受,跟心里堵着石头一样,“可怜我们家君卿啊!十三岁分了自己身上一半生魂灵魄给她,救她回鬼门关,我们家君卿……疼了十六个月,补都补不回来的生魂灵魄啊……”烟琴已哭的不能自已,扶住胸口,心胸疼痛,她无力坐到地上去,“疼了十六个月啊……”烟琴颤声。
“听蕊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她明知道韶华浮雾那些个掌事们待娥们都是灵力所化,都是假的……她怎么能在自己娘家住了大半年不回韶华浮雾?她怎么还能怀着孕怀着别人的孩子,把我们家君卿独自丢在韶华浮雾?听蕊这孩子没有心的吗,她怎能这样呢……”烟琴已经跪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嚎啕而不止,没有那个君母愿自己孩子受这种委屈的。
她一直哭不停,仿佛烟琴替君卿哭完这些苦,一切就不会成了这样似的……
第一面
君卿,十三岁,硬是被自己的君父君母,拖着,诓骗着,去了往听蕊家的路上。
“君卿,君卿,好孩子,待会儿去了他们家呀,可千万要听话,你看,别把衣袍给弄乱了。”烟琴牵着君卿的手说着,又蹲下去给他扯了扯衣袍。
君父君母说,今天要带他去见两个老朋友,还特地给他换了身新衣服,虽说这年年日日,再怎么换,还不是一身白衣么。
临近进门,君卿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之心,顿了脚,抬头看府门上的牌匾。
这……
君卿突然甩开烟琴的手就跑远了,“君父君母是大骗子!”
“哎!君卿!”沥尘立在门口仰着脖子喊。
君卿才不管沥尘怎么喊他,十三岁,他已经把转移术学了个精,周遭冒起一阵白雾,他就想往别处跑。
奈何抵不过沥尘这块老姜的修为高,沥尘一念诀就追过去把他抱在肩头上了,“君卿,听话。”
“君父君母是大骗子!”君卿在沥尘肩头号叫着,“我都看到府门上的牌匾了!我不想见她!不想见她!不想娶她!”
“君卿,听话嘛,来都来了。”沥尘耐心言语。
没一盏茶君卿就站在了听蕊的闺房里,面色不善的看着床上那个,那个……咳,别想太多,那是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
君卿撇嘴。
烟琴笑呵呵过去,“今日是带你来救人的。”烟琴把他一步三顿的拉到听蕊床边,“你瞧啊君卿,这是你未来的小君妻。”
君卿气鼓鼓的脸撇向一旁,“才不是!”
烟琴循循善导的好话说尽,“听蕊啊,生病了,黛浓夫人和崇川都救不了她,只有我们君卿可以救她。听蕊是我们君卿唯一的君妻,君卿一定会救她对不对?”
君卿倔着,“我才不要救!”
沥尘最后只好走到君卿面前,“君卿,听话。”思虑了一下又道,“这样说了吧,听蕊呢,不是生病,听蕊……与一些小姑娘玩不来,前些日子被一些小姑娘带去了山上,不小心被那食灵的恶兽食了生魂灵魄,现在性命堪忧。听蕊是你的命定人,命数与你休戚相关,她若活不了,你以后该如何?她这命,也只能由你来救,你,分她一半生魂灵魄,让她活下来可好?”
君卿仍是不愿,“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她被人捉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把我身上的东西分给她呢!”
烟琴又来说了,“君卿,听蕊是我们家的君媳,等她长大了,就是你未来的君妻,你不救她,旁人真的救不了她,你俩生魂灵魄相生相结,太过特殊。若非有别的法子,定然不叫你来。”
君卿还是那样的话,“我不娶她!跟我没关系!”
君卿被迫留在听蕊床边待了两日,哪儿也去不了。
他就每日看着听蕊奄奄一息。
这小姑娘睡着了脸色苍白。
君父说,做人要心存善心,救人一命,是天造的恩德,不论何时,都要怜悯万物生灵。
君卿终还是动容了。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他面前。
分生魂灵魄给他人,无异于裂肤之痛,痛到骨髓里,痛到每一根经脉里。
沥尘帮他取的生魂灵魄,沥尘跟君卿说,痛了,你哼一声也无事。
君卿一声也没哼,再痛他不会叫,但痛时他能咬碎牙齿,热汗一阵一阵,终于取出他一半生魂灵魄时,他咚一声就闭眼倒榻昏了去。
君卿一昏便是五日整,一身冷的像冰。
生魂灵魄是他本元,他原就体质特殊,又少了一半本元,身子里总归差了些什么东西,所以往后那些年,身上才总会浮着若有若无水气一样,冷。
或许只有在后来无数个夜里,当他抱着他的阿暖,身体才有难得的一丝回温。
只要听蕊在他怀里,哪怕什么都没做,他也觉得很暖和。
听蕊可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冬天他一定要把她强硬的抱到怀里去。
她若不愿,君卿每次都哄她,口气很轻的说,阿暖,不要动,你不要动,就抱一会而已……
去年的某一次,听蕊不让他抱,硬咬了他的手,咬出了血,等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很轻很哄她的语气说,阿暖,下雪了,我就抱一会而已……
屋外落着簌簌的雪。
他为她忍了好些年冬天的冷,她也不知道。
分了生魂灵魄后,君卿醒时,听蕊还未醒过来。
那日餐桌吃饭,黛浓使劲往君卿碗里夹菜,满脸带笑说着,“君卿这孩子呀,一见我就喜欢。”
君卿撇着嘴在心里想,“你能不喜欢么,我可救了你们家女儿的命……”
沥尘看着君卿悄悄推了他一把,悄悄低下头悄悄跟他说,“君卿,不得腹诽。”
知子莫若父。
君卿又撇嘴。
黛浓给君卿夹了一筷子菜,“来来来,这菜是吩咐了厨房特地给你做的。”
君卿吃了一口,立马咧着嘴吸气。
“怎么啦?不好吃?”崇川问。
“辣……”君卿仰头看沥尘。
沥尘跟在座的笑,“孩子随我,吃不了辣,只能吃点清淡的。”
“哎,记下了记下了,”黛浓笑看君卿,“君婿吃不了辣,以后少让厨房放辣。”
君卿又在心里头想,“谁是你们家君婿了……”
沥尘再次悄悄低头,再次悄悄跟君卿说,“不得腹诽。”
“……”
君卿在听蕊家住了三日,确保听蕊性命无忧后烟琴沥尘才带他离开。
但君卿回家后,取生魂灵魄伤了他身,让他每日都在痛,算不准什么时候会痛,又要痛多久。
生魂灵魄取到听蕊身上,她十日后才醒,半月后才慢慢恢复过来。
有一日黛浓要告诉她,君卿分了她生魂灵魄之事。
黛浓说,“听蕊啊,君母以前跟你说过的,你日后要嫁的君夫,就是君仙家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么,是他救了你,他……”
“他什么他?”听蕊打断黛浓的话,“君母又要同我说他的事?我可不爱听。谁说他是我的君夫了?谁说的?”
黛浓缩眉,“你这孩子,听我说完呀。人家可是分了一半的生魂灵魄给你,才救你回来的。”
听蕊本想笑笑,黛浓还在口不停歇的说着这事,还说他在家里住了好些天,在她床边守了好些天,说的跟什么真的似的。
黛浓还说了一句真的让听蕊哈哈大笑,笑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