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24)
温德尔这办法只能威胁阿尔丹他爹,要威胁阿尔丹这心比天高的人,只能是适得其反。
那头吵闹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等他们渐渐消停下来了,东笙已经快要自娱自乐地喝完一整壶酒了。
门被粗暴地搡开,阿尔丹脸色简直说得上是黑如锅底,亲王阿迦西多半是已经走了,只留下阿尔丹身旁那群被吓得匍匐在地的侍从。
阿尔丹一声不吭地朝他走过来,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了席子上,也不说话,一把抓起酒壶就要给自己灌,哪知那酒壶里的酒已经被东笙这酒鬼差不多舔干净了,气得他直接把酒壶砸到了门上。
“王上这是动什么气?”东笙心里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笑,面上露出一副关切的神色,“大凌国王的邀请,王上怎么看的?”
阿尔丹一听便又要发作,手里生生把杯子捏得变形,才强压住了怒火,神色不善地冷哼到:“我什么意思,关你何事?”
“这驻军一事啊,王上可要三思而后行。”东笙似是生怕阿尔丹气不死,继续煽风点火道。
阿尔丹几乎瞠目欲裂,抑制着卡在喉间的怒吼,恶狠狠地道;“时辰不早了,使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然到时候喝醉了酒,回去跌了跟头。”
“哦?那王上不与在下同行吗?”东笙明知故问道。
“我还有我的乐子要找,你坐我的马车走吧。”
“那……王上是要在这里留宿吗?”
阿尔丹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出来;“慢走不送!”
东笙觉着自己玩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在这里继续讨嫌,从善如流地慢慢踱了出去。这方才刚刚把门掩上,就听见门后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东笙去隔壁提溜上往生,那厮柳下惠一样,盘腿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仍凭其他随侍在旁边抱着姑娘拼酒划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他把这眼看着就要羽化登仙的老道拉回凡间,叫上华胥的一干不情不愿的随侍,收拾东西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往生看他出来了,阿尔丹却没出来,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去再告诉你。”东笙一股脑钻进了马车里,“上车。”
赶车的是斯兰王宫里的人,按照阿尔丹一贯的路线送他们回宫。一路上东笙给往生大致说了这晚的情况,眼下阿尔丹正在气头上,剩下的事就算要做,也得容他缓一缓。
在勾栏里玩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出来一看漆黑的街道,才意识到已经是过了子时的了。
花街内外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方才那风月之地称得上是天上人间,而这外城的人间地狱即使是在夜幕的遮拦下也仍然让人触目惊心。
身后的车马喧嚣渐渐远去,周遭一片寂静,晚间的妖风从狭窄的街道穿堂而过,鬼魅一般嘶鸣着,鼓动着两旁窝棚的破帆布呼啦作响。想必那些栖身于这一栋栋漏风房子中的人一定是冷衾似铁,难以安眠。
而他们好歹还有一瓦遮头,不至于在这等寒冬腊月里被冻死,可那些破败的街角阴影里却总能看到蜷缩着的人,有的还偶尔动弹两下,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手脚铁青……两旁的巷子里时不时穿出几声尖锐的犬吠,似是争食。
当年萨鲁当政的时候,负责民生建设的安民署几乎是捉襟见肘,偌大一个迪马都城,连一条体面平整的官道都没有,于是东笙便只好坐着阿尔丹那富丽堂皇的车驾,从这破败肮脏的街道中招摇而过。
东笙心想;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华胥……
往生看他眉头紧蹙,神情凝重,问道;“怎么了?”
“君主无德,视生民如草芥。”东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斯兰,是必然要遭灾的。”
纵使他阿尔丹再怎么殚精竭虑,这萨鲁留下的烂摊子还是难以收拾。
“父债子偿,”往生道,“阿尔丹怕是要付出不少代价。”
东笙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之前让你查的那些刺杀阿尔丹的人,有结果了吗?”
往生皱了皱眉头,摇头道;“还没有,感觉有人在帮他们刻意隐瞒,每每一到关键的地方,当事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东笙凝眉,喃喃道;“这……不应该啊……”
往生听他不作回应,自己也没什么法子,只好跟着沉默。他也觉得这事情实在是蹊跷,把那些弯弯绕绕的线头子扯出来理了一理,心念转了转,觉着心下一道火花擦过,眸子突然一亮道:“会不会是……”
正值此当,车驾猝不及防地忽而一停,冲得两人都往前一倾。往生赶忙稳了稳身形,朝车帘外喝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赶的车?!”
第23章 全军覆没
赶车的是个斯兰的宫人,听不懂往生说什么,却也知道多半是呵斥,赶忙慌里慌张地把车帘拉开一角。他自个儿也不会说瑾文,不知道怎么解释,急得满头大汗。
“你让开。”东笙急不过,干脆自己钻出车外一探究竟。
只见那马车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蓬头垢面,黄皮寡瘦,眼窝深得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骷髅,一双皮包骨头的手哆哆嗦嗦地抱着一个孩子。她手足无措地左看右看,嘴里叽里呱啦地解释着什么。车驾旁边的侍卫正要上去赶人,那妇人一看见东笙从车驾里钻出来,赶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登时泪流满面。
侍卫们一看急了,连喝带骂地就要去拖人。
“慢着!”东笙一声喝令,华胥的侍卫赶忙住了手,斯兰的侍卫虽然听不懂,可看见对家同僚的如此反应,也明白过来,随之往后退下。
妇人的泪水纵横交错地爬了满脸,嘴唇哆哆嗦嗦地解释着,一边说还一边把手里的孩子往上抬。
那孩子小脸惨白,瘦得连额骨都突出来,东笙心里一惊,赶忙身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只有很微弱的气息了,而且十分滚烫。
东笙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也没有随身的吃食,更没有药物,想来想去只有掏出钱袋放到妇人的手里,手里比划了几下,示意让她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和药品。
妇人抖着手接下了钱袋,一时间又哭又笑,感恩戴德地给东笙连连磕头。
东笙叹了口气,正要回到马车上,街道四周却又隐隐传来人声,随之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贫民都从各个巷口哀嚎着朝他走过来,似是乞求施舍。
往生听到异动,微微掀开帘子往车外看了看,登时一怔,心道不妙,赶忙就要喊东笙回来。可他话还未出口,就有一个老太太已经走到了东笙跟前,身形一颤就要往下倒。
东笙虽说也觉得蹊跷,但一见这老太太要倒,便本能地快手将她扶住。只见这方才还奄奄一息的老太太在他怀里一稳,神色陡然阴狠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那破衣烂衫的袖口里寒光一闪,东笙心下一凛,赶忙将她一推,连着后退几步才堪堪避过了从他喉前划过的匕首。
那几十个原本饿得路都走不稳的贫民突然全都纷纷拔出匕首,剑拔弩张地将车驾团团围在中间。此时再转眼一看,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妈的!
东笙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却见此事居然还没完——这街巷里原本家家都门户紧闭,这会儿像是得了什么令一样,齐齐将窗子推开,疯了一般一边嘶吼一边往车驾上砸石头,而巷口里也源源不断地有持武器的暴民涌上来。
这厢阿尔丹正神色不豫地坐在包厢里生闷气,旁边除了那个战战兢兢跪着的小姑娘便无他人。
“倒酒!”阿尔丹冷不丁开口喝了一声,吓得小姑娘浑身一抖,忙连滚带爬地凑过去给他斟酒。
阿尔丹看着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给他倒酒,心里自顾自地想着别的事,越想越气,抬手便撒火似的抽在小姑娘的胳膊上,小姑娘惊呼一声被他打得翻倒在地,眼泪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阿尔丹一看这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诚惶诚恐地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还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上,心里难得的有了些小小的愧疚,便没再碰她,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喝了一句;“他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这么一喝更是吓得小姑娘把身子压得更低,阿尔丹看这人这么不禁吓,怕自己待会再气一会儿能把她吓出尿来,便挥了挥手;“你,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