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98)
那几个奉香的亲卫安置好香炉之后,又膝行到桌边给人奉茶。这次用的茶杯杯底很小,倒茶的亲卫又一个个五大三粗,一个不小心就要把杯子都冲倒。其中一个亲卫刚要伸手去扶赤云的杯子,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猛力攥住手腕,那亲卫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只见是赤云身旁的那年轻人,正凶神恶煞地攥着亲卫的手腕,旁人隐约还能听见从那亲卫手腕处传来的咯哒声,年轻人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人的腕子生生掰断。
东笙长眉一皱,冷声喝道:“不懂规矩的东西,下去!”
年轻人闻言才面色不善地把亲卫的腕子甩开,那亲卫捂着腕子慌忙磕了几个头,一刻都不敢多待地退了出去。
“阁老见笑了,”东笙皮笑肉不笑地冲赤云微微点了点头。
元锦站在窗边守着,忽而眼前镜片上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一愣,连忙回头朝酒楼下张望了张望,却见两座酒楼间的窄巷中依旧一个人也没有,对面酒楼的门窗也闭得紧紧的。
赤云的嘴皮子一瘪一瘪地蠕动着,半天也没说什么,另外一名亲卫又给他添了半杯茶,他也一点没有要喝的意思。
江淮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习惯性地去看周子融,却见周子融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端坐在位置上。
“老身听闻……”赤云又慢悠悠地说道,声音还颤颤悠悠的,“陛下对老身麾下那些个不中用的武将兵卒很感兴趣……”
元锦不动声色地快步走到屏风后,拉过一名小亲卫:“下去找你们亲卫长,让他再巡一遍。”
“诶,小的明白。”
东笙笑了:“是,不知阁老对什么感兴趣?”
赤云皱巴巴的眼皮子似乎微微动了动,看向了墙上挂着的一副青绿绢画,简单地吐出两字:“山水。”
东笙轻笑了一声,从桌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隔着茶面上腾腾的白气眯着眼问道:“怎么?朕听闻番阳的山水画也是独具一格……阁老对华胥的山水也有兴趣?”
赤云叹了口气:“好山好水……有好人的地方,才是好山水。”
“阁老的意思是,”东笙放下了杯子,“借朕华胥的手,为阁老好好扫扫山水?”
结果赤云却蓦地笑了出来,这老头的笑声尖细沙哑,又怪异又瘆人,随便笑两声就像是要断气了似的:“陛下看得通透……”
“老身今日在此,是想向陛下求两幅山水……”
“一副是为老身自己求的,”赤云道,“另一副,是给番阳求的。”
这话说得拐弯抹角,其实意思也很简单——先把大凌人从番阳轰出去,再给他们赤云家在华胥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东笙不由得想道,这赤云倒也还是个实在人,他之前还担心赤云会求他杀了番阳新君,虽说番阳皇帝把赤云逼到这流落天涯的地步,有多深仇大恨都不为过,可这世上没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那毕竟是番阳的皇室,一国之君举足轻重,赤云也还算想得开。
“阁老放心,”东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华胥的万里好山水,阁老随意点一隅,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时,窗边的元锦又习惯性地往窗下多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凉意从心口泉眼似的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差不多都忙完了,不好意思啊各位,今天以后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速度了。】
第188章 天降瘟神
一名亲卫俯身在东笙耳畔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顿时一凝,席间暗自环视了一周,又低声问了句“可当真?”,那亲卫严肃地点了点头,手搁在桌子底下悄悄指了指站在窗边的元锦,东笙朝他看去,后者也一脸凝重地点了下头。
皇帝突然不说话了,在座的人哪怕不明所以,也知道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周子融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东笙不动声色地冲他试了个眼色,藏在另一只袖子后的手指了指窗外。
周子融立马会过意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香炉里的烟气幽静地升腾着,空气越发滞涩起来。
最后还是东笙一语点破了这潭死水,貌似轻描淡写地道:“不若今日之宴就到此为止吧,晚些时候朕亲自着人上明月宫与阁老赔不是,只是现在有别的客人要招待。”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搞得不知前后的众人更摸不着门道,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江淮空疑惑地瞟了眼身旁的周子融,一头雾水地佯作镇定低头呷了口茶,他拿茶盖掩着口鼻时悄悄往东笙身后的屏风那瞟了一眼,这屏风影影约约能透出后面的人影,之前站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值守的亲卫,现在却几乎全不见了。
赤云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东笙的意思,不甚意外地瘪了瘪嘴皮子,然后牵动嘴角用那张几乎从来都不苟言笑的老皮老脸扯出了一抹僵硬而古怪的笑:“那有何妨,陛下既许老身一处山水,那这客人,老身也不妨同陛下一起招待招待。”
席间一片沉默,东笙眯起了眼:“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觉得他和这老头有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
赤云锯木头似地干巴巴怪笑了两声,学着华胥人的样子朝东笙拱了拱手道:“老身毛遂自荐,陛下不会后悔的。”
周子融端盖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侧目朝赤云看去。
这时,他们脚底的木地板下方隐隐传来了嘈杂声。
周子融垂眸看向盖碗,羽扇般的长睫掩去了他中的波澜,只见茶汤面上不自然地微微颤动着。
窗外陡然传来数声鸟翅膀扑愣的声音,元锦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探,一把接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灰鸽,灰鸽的胸脯上扎着一只寒光泠泠的铁镖。
席间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官员嗖嗖地倒抽着凉气,其中一个惊得身子往后一跌,要不是看见东笙还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差点就要从地上腾起来了。
元锦看见这镖的模样,脸色顿时更加凝重了几分,朝周子融看去:“王爷。”
周子融也一眼认了出来——番阳影卫。
东笙眉心一紧,那颗墨玉珠的反光也似乎更凛冽了几分,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赤云慢悠悠地道:“皇帝陛下听老身一句劝,眼下还是不要乘云霄梯的好。”
他话音刚落,就好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样,他们脚下差不多云霄梯那个方向就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整座楼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杯碗倒了一桌子,喝空了的没重量,很快就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汤汤水水也都泼得到处都是,东笙一拂袖子起身让开,愣是没沾上半滴。
赤云那老头的屁股就像是黏在地上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像座老泥像。
可席间好几个文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脸都吓白了,手心都冰冰凉,手忙脚乱地到处找东西扶。
消失了一阵的元锦抱着一方长盒从屏风后快步走回来,矮身半跪在周子融身后放下了那只长盒,又对东笙道:“启禀陛下,往生大人吟风大人已经带人前去料理了。”
东笙随口嗯了一声:“传朕命令叫甲子和弄月上来。”
“遵命。”
说罢东笙又看向了赤云,振了振袖子,冷笑道:“阁老还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此时周子融已经从长盒中取出了自己的破焰灵刀,灵刀甫一出鞘,莹白的雪刃上就滋滋冒出白色的滚烫热气,寻常人不说挨上一刀,就是轻轻碰一下,也要烫得脱皮起水泡。
赤云那对像是永远也睁不开的一线天难以察觉地眨了眨,好整以暇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周子融提着刀凑到东笙跟前,俯首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我下去看一眼,你呆在这等没事了再下去。”
东笙瞥了眼他握刀的右手,想起这不要命的货手上还带着伤,当即便不容置疑地道:“你下去做甚,下面有往生他们呢,你也呆在这,你得保护朕。”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很清楚说什么能让周子融无法拒绝。
果然立竿见影,周子融愣了愣,默默吞了口唾沫道:“好……好,臣遵命。”
后头两句的声音不大不小,小风似的吹进了江淮空的耳朵里,当即就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酸得呲牙咧嘴牙都要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