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66)
刀疤吓得浑身直打摆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淌,脸被烫得一半白一半红,也不敢躲太开,哆嗦着嘴唇,细声细气地哑声问道:“我……我说……能能保一命么……”
“可以。”
刀疤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道:“是……是个官爷。”
“哪个官爷?”
“不……不不知道,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他家里的主子姓蒋。”
“蒋?”
“对……他他他叫他……蒋老爷。”
周子融想,看来这蒋坤也有大意的时候。
他信守承诺地收了刀,这人对他已经没什么威胁,八成也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没必要。更让他不安的是,蒋坤虽然暗里跟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但好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这不像是蒋坤的路数,除非……
周子融心里有了种不好的猜想。
这一伙人害周子融的人几乎全折了进去,除了他自己以外,就还只剩一个小兵。
所谓傻人有傻福,这个意外幸存的小兵正好就是那个开着御船撞到沙洲上的新兵傻蛋子。此人是荆楚人,虽然没游过海,但也是在江河湖里扑腾大的,水性好,还刚刚好游到了江边的一小片芦苇丛里,一直躲到周子融把人都解决完了才出来。
他死皮赖脸地追了上去,要跟周子融一起走。
现在周子融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连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身上还湿透了,火气一下去,江风一来,就被冻得浑身直哆嗦,跟筛糠一样。
——那么又要托这傻蛋的傻福了,更巧的是,这傻蛋是荆楚巨商的儿子,因为实在不成器,才被打发去当兵,还专门安排在周子融身边。这小子身上带个平安扣都是金镶和田玉,跳船的时候什么都能扔,就是钱袋不能扔,所以就正好赶紧带着周子融一起去附近镇上买了几件衣服,免得他和华胥异姓王双双被冻死在荒郊野外。
“你家是楚地的?”
“是啊,”傻蛋笑道,“离这儿挺近的。”
周子融紧绷了一晚上,此时才好不容易松动了一些,面色温和了点:“嗯,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弄两匹马吧,水路不能再走了。”
“马?嘿,我家好马多的是,”傻蛋灵机一动,突然想到,“诶,将军不如去小人家里,骑马很快的,也好准备准备路上的补给。”
其实周子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毕竟这傻蛋身上的银子也不够他们撑到东海,路上还要换马,而且得是耐跑的好马。
更重要的是,他要去城里打听一下华京的情况。
“嗯,也好,”周子融道,“对了,你叫什么?”
“小人姓杨,叫杨晔,”
周子融叹了口气:“我们这也算是缘分了,也不知道是何人要我性命,竟如此穷凶极恶。”
“哎,不知道啊,”杨晔也跟着叹了口气,“听说最近连华京城都不太平。”
“华京不太平?”周子融皱了皱眉,“怎么不太平?”
第156章 无休
杨晔只道其然,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就是听说京城里不太平……也搞不好就是些风言风语,将军不必在意。”
周子融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些估摸,他想这还真是捡了个活宝,话又多又好套。
于是他故意貌似不经意地带了些调笑的语气,像是没话找话说似地道:“那这风声还挺能传的啊,都传到水上来了……诶,我怎么就不知道?”
果然,这小子顺嘴就道:“哎,回将军的话,这都是昨天京城里的亲戚寄来的家书里带的……可能京城里也封消息了,具体的都不清楚。”
其实周子融对杨晔隐约有些印象,三个月前的募兵,罗迟给他整理过一本特别的簿子。
——人活在世上,总不是独来独往,总得有些关系不得不照顾,那本簿子上的新兵,全都是华胥四方大家的子嗣,是要特别关照的。
他虽然记不太清,但三个月前的那本簿子上确实是有一户姓杨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对“杨氏”格外有印象,大概也和当年东海和南疆的事有些关联——他可是在姓杨的手里吃过两次亏的。
杨氏在华胥原本就是个大氏族,八九年前害死周阳的那起东南洋惨案所牵扯进去的是杨家的本家,只不过杨氏与众不同的一点是其旁系分散各地,极少相通,而且个个都是在各界虎踞龙盘的望族,有的旁系甚至比本家还要实力强劲。
这也是为什么杨晔他们这一脉在杨氏经过东海杨氏本家、南疆杨癸两次连坐之后仍能毫发无伤,除了血缘疏远以外,也是因为过于有威望,若是真的诛连到他们,恐怕荆楚州府都要不乐意。
不然杨晔也不会才刚刚参军几个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到周子融身边,更不可能开船掌舵,虽然其技术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所以杨晔嘴里的什么“风言风语”、什么“也就说说”,恐怕都不只他所说的那么轻巧而已,要么是杨晔装傻充愣,要么是他真傻,但他的亲戚在避重就轻地提醒他别去京城。
周子融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看来不仅仅是京城里封了消息,连东笙都有什么事在故意瞒着他。
他在京城的暗线东笙全知道,两个人的情报都是共用的,所以除非是东笙封了他的消息,不然他不会毫无察觉。
“将军?”杨晔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都要寒气侧漏了,还以为是自己信口开河说错了话,立马后脊梁一凉,默默吞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道:“将军……小人也就是随便说说,您您别当真……”
周子融径自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没有心情搭理他,脸色阴沉沉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又着急又愤恼,几乎让他恨得牙根发痒,若不是杨晔还在旁边,他差点就要拔刀了。
就好像身外被冻得几乎要结霜,身内却躁动着一团火球,咆哮着要喷薄而出。
这种感觉能让人发疯,可他还偏偏不能发疯,必须得端着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架子。
他不知道东笙为什么要瞒着他,所以他只能自己胡乱猜,越猜越觉得心惊,越猜越觉得窝火——毕竟没人愿意被自己在意的人蒙在鼓里。
“将军?将……”杨晔见周子融不理他,还以为周子融是生他的气,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可又怕说多了更惹得嫌,只好亦步亦趋、紧张兮兮地跟在周子融屁股后面。
虽然周子融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着急都没用,京城形势不明朗,是虚是实还说不清楚,但东海告急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况且,东海主帅离了东海,也没了原本的说服力了。
“两天之内得到东海,”周子融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杨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又快步跟上去。
杨晔掰着指头算了算,顿觉头皮发麻,大惊失色道:“两……两天?!那可得不眠不休啊,我们就不能……”
然后周子融十分干脆利落地掐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一锤定音地道:“就两天。”
这可是好几百里的路,他们的船走了这么些天也才走了这么多——杨晔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事实再一次证明,周子融的确不是个喜欢嘴上斗狠的人,说要两天到,就一定要两天到。
第二天傍晚,他们已经入了东海关外的城郊。
然而着急的不止有他,远在京城的蒋坤也显然要睡不安稳。
“陛下没动太子?”蒋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等了一夜的消息,眼珠子都熬得血红,下巴上的小胡子颤了
颤,嘴唇的血色当即就褪了大半。
他惊疑不定地怔怔地转过身往回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能呢。”
原本以为这机会千载难逢,定能一招致命,却没想到还是不痛不痒。
“大人,千真万确啊,”言御使痛心疾首地拍着椅子扶手道,“陛下那日召了太子去玄天宫,半夜不知什么时候
人就被送回去了,只道是禁足东宫……不过现在东宫已经被戒严了,只要大人乘胜追击……”
“乘胜追击?你让我怎么乘胜追击?啊?”蒋坤一手握住桌沿,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瞠目欲裂得看着言御使,像是一头快要被逼疯的恶狼,“陛下秘而不宣,现在太子连东宫都不出,你叫我能怎么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