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50)
东笙恼怒道:“放门口!”
等到门外没动静了,东笙一口闷下手中早已搁凉了的冷茶水,直觉得是冷到了心里,他几不可闻地哽噎了一下,别过眼不看周子融,闷声闷气地道:“……你莫要逼我了,你只需知道,你只管做你的决定……”
还不等周子融开口,东笙垂下头,继续低沉沉地说道:“我这辈子,身无长物,天命无修,哪怕是这江山这天下,也不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周子融:“殿下……”
东笙接着道:“唯一不愿负的只一人而已,所以那人愿意做什么,愿意盼什么,愿意向何方,都随他去……他无论做什么决定,只要不负于他自己,只要能叫他好好的,我都绝无二言。”
这一字一字都如铁烙一般烫在周子融的心里,弄得他心口一阵抽痛。东笙苦笑着坐在他眼前,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叱咤北疆的太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拉着东笙立刻就离开,天涯海角,去它的金銮殿、去它的皇位、去它的天下……他已等了一千年,再也等不了了。
然而他却是个忍惯了的人,千言万语、山呼海啸般的冲动,到了最后都举重若轻地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他轻轻从东笙手里取回了那只空茶杯,当着东笙的面将那茶杯放在了自己的鼻底,唇轻碰着东笙方才饮过的地方,深深地嗅着杯子里余下的带着东笙的气味的浅淡茶香。
这十足暧昧的举动这一次却没有惹恼东笙,他看着周子融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眼里不禁泛起了些湿意。
他想,周子融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啊……
好在是没点灯,黄昏晦暗,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悲哀。
“殿下,”良久,周子融终于沉沉开了口,“若是臣说,臣无论做何决定,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可信?”
东笙看了看他,沉默了一阵,道:“信。”
“若是臣说,无论如何,臣都愿伴在殿下左右,殿下可信?”
“信。”
“那若是臣说,殿下一日不接受臣,臣一日不肯放弃,至死不休……殿下可信?”
“……信。”
周子融沉沉吸了口气,让像是有什么本要溢出眼眶的东西倒流回了身体,冷到了骨子里:“那又为何……”
东笙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长命之人,可你是得过一辈子的……”
他想说,他不愿在自己死后,看到曾与自己耳鬓厮磨的人与别人厮守一生、与别人共享天伦,而他又希望周子融能如常人一般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所以他觉得,既然他注定要先走一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黄泉路上也好走得洒脱些。
东笙低着头苦笑了一下:“我总得为自己想想,若是有一日我死了……”
却只听周子融打断道:“你觉得若是你死了,我还会活着么?”
这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东笙懵了一下,蓦地抬起头来,只见周子融的眼里隐约含着些氤氲的光亮,他仿佛痛极一般地沉沉吸了口气,看着东笙沧然苦笑道:“你觉得若是你走了,这天涯海角遍地都不可能再找得着你的人世,我还呆得下去么?”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空茫到了极点,好像这个人已经枯守了千万个春秋,只为此世而生一般。
“你……”东笙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开口道,“你……你莫要说胡话。”
周子融却平淡而不容置疑地肯定道:“我认真的。”
他觉得自己确实没说胡话,或许旁人听来会觉着他疯了,可对于他来说,在人间漂泊了这么多世,寻了东笙这么多世,除了眼前这人,再没什么在意的了——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回地府,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在奈何桥边多看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东笙,东笙与他相识这么些年,断然知道他认真时是什么模样,周子融从来不是嘴上斗狠的人,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所以一旦有说出来的,就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东笙陡然明白过来——他真的是认真的。
“你……”
窗外的一轮圆月正缓缓爬上幽蓝的夜幕。
一瞬间的银光晃动,周子融忽然探过身来,牵起东笙搭在桌边的一只手,缓缓捧在两手的掌心里。那只手并不算光滑,掌心里覆着一层薄茧,骨节分明。周子融默默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在他指尖落下一吻。
所谓五指连心,那一口热气像是直接顺着指尖窜进了心坎儿里,东笙浑身过电一般地颤了一下,慌忙要抽出手来,却被周子融攥紧了。
只见他将脸轻轻靠在他的手背上,每一呼吸,热气就直直扑在他的手上,周子融沉默了片刻后,便低沉沉地道:“我周子融言出必行,行之必果,这一辈子,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无论是生是死,都决不叫你一个人。”
其实周子融还想说:我听闻有法子为你续命,若是这法子真的存在,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为你寻来。
东笙只觉他那话真所谓字字诛心,热流不断从那只手涌到他身上,叫他顿时卸了力,连心肠都再也硬不起来了。
那一刻他想,完了,败了。
【作者有话说:前两天没发其实是在憋大招,话说大家想不想看中秋肉番外?
以及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41章 月盈则亏
女皇不可能完全不给太子面子,自那日他在金銮殿上当众对北昭王与江族联姻一事提出异议之后,此事便被不做声色地延后了。毕竟江族算是大半个“神族”,周子融暂时不宜婚配的卦还是他们给算出来的,自然不能砸了自家门脸儿,再加上夏祭大典未毕,即便是旁人也无从置喙。
只是近些日子从东海传回了些消息,北昭王府极力压制,生怕闹得满城风雨。
之前周子融在沙安掷下的那枚震天裂地的远程炮代价高昂,绝不是区区几车的小黄鱼能算了的,风平浪静了数日之后,这“帐”终归还是自己找上了冤家。
东海灵能海舰借了几大商行的招牌,扮成了商船队潜入沙安东边不远处的那座南邻华胥西近沙安的海岛,以岛为据,提前放了灰鸽去沙安东部探查地形,等到周子融的东海统帅部发了信号,终于一炮定了乾坤。
这“天雷”虽然击溃了沙安的军心,但也惹起了海岛的民愤。
东陆人曾给这岛起过一个名字,叫“天魁”,然而这岛上的人从来不屑与外人接触,这“天魁”的名字被束之高阁千百年,近些年来才渐渐被他们接受。
可天魁岛人只愿意与有头有脸的民办商行打交道,任何与官府沾一点儿边儿的都不行。
更何况是军舰。
岛上的岛民当晚就集体暴动了,抄着全岛的榔头火把将他们泊在港边的灵能舰队砸漏一艘烧烂一艘。
当初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除了将远程炮拆了藏在底舱以外,其余的灵能武器能不带的都没带。本身来的人也不多,又不能拿远程炮轰岛,就像没人会傻到拿冲天炮轰脚边的蚂蚁一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关键是他们连八百人都没有,零零总总也就几十号人,叫乌泱泱的如疯牛群一般的暴民围在港口,竟然束手无策。
一群人僵持了整整一天,元鲤才好不容易带着一部分人乘着剩下的灵能海舰冲了出来,但他手底下的副官与随行数十人却被扣在了天魁岛上。
此事从东海一路传回京城,虽说没把风声走漏到坊间去,可女皇得知以后,仍旧发了一通雷霆大怒。
其实也不怪乎她气得跳脚,就算是做个样子给百官看看,也得做到位了——女皇从一开始秘密送军费与口谕去东海的时候,就知道这事虽然立竿见影,能扶大厦之将倾,但必然要惹得一身骚。
那这锅给谁背呢?
当初女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周子融能担此大任。
东笙得知此事之后,连夜赶往北昭王的京城府邸,风风火火地闯入王府大门,一见到披着外袍出来迎接的周子融,劈头盖脸地就骂道;“你疯了,我看你就是疯了!”
周子融却没什么脾气,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道:“哟,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别给我装傻!”东笙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周子融的手指直颤悠,“你与其关心我发火,你倒不如关心关心陛下的天子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