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1)
“王爷真乃才俊啊。”李崇文与他相视一眼,神色微动,沉声笑道。
“大人言重了。”
李崇文又兀自笑了一下,抿了口茶,稍稍卸去了方才的那番热切,却仍是满面和蔼,轻声细语地对他说:“你在东海任重而道远,我们这些繁文缛节的酸腐之人能帮上的忙也不多,不过大家都是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的,平日里也能多多往来。不过也不一定要你亲自来,想起来就着人或是写信去问候一下我这个老头子,人老了总是嫌寂寞,你也是我难得熟识的年轻人了。”
“那是自然。”周子融眉弯眼笑地应道,“晚辈初来乍到,还须得大人多多敲打,多多照拂才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各自心满意足地敬了对方一盏茶,又随便寒暄了几句之后周子融便拱手告退了。那晚周子融让随军的庖厨按照李崇文家乡的口味做了道黑鲫鱼,又搬上了最好的酒酿,三巡之后,仍是酒酣耳熟。
第9章 南洋斯兰
南洋小国斯兰迎接了来自宗主国华胥的使者。南洋现任的国王刚过而立,正值壮年,不久前才从他那混吃等死了一辈子的老爹手里接过这个已经满目疮痍的国家。
老国王也算是高寿了,八十多年的阳寿中有一半儿的光景都泡在酒池肉林里,一年下来开朝会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翻云覆雨,一辈子娶了不知道多少女人,竟是生生把正妻给气死。
几乎是全然靠着华胥的接济才硬生生撑起那纸醉金迷的空壳子,而极度的□□奢靡却也掏空了老爷子的身子骨。这些年岁数大了身体便更是江河日下,但他似乎是生怕自己活长了似的,仍是整天一副爱咋咋地半死不活的模样。终于在前些年的一场寒潮后,他那幅病秧子一般的身子彻底垮了。大病一场便再也没起来,彻彻底底地死透了。
他这一辈子享了多少年的福,百姓就受了多少年的罪,好不容易才盼到他蹬腿咽气。本想着终于能过些好日子了,却不料这几年南面的黑旗越发猖獗起来。
不久前新王阿尔丹和华胥刚刚拟好了新的合约,协助华胥开采东部的一座白晶矿。所谓协助也就是由斯兰出人出力,华胥只负责出钱和收货。
但华胥也不至于财大气粗到完全当甩手掌柜,还是派了些人来看着。
那天华胥使者一大清早就到了,提前得到消息的阿尔丹也早早带着人在天河邦南隘口等着迎接。
斯兰人对宝石黄金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狂热,迎使的时候阿尔丹头戴一尺黄金宝石冠,身披绣毯,毯子的流苏上居然也坠着各式宝石,下身围着质地细腻的长笼(斯兰男子服饰,模样类似筒裙),边沿嵌着金丝。所以就更不用说他的腰带靴子之类的了,浑身上下皆是珠光宝气,也不嫌重似的。
而且据说阿尔丹在民间以廉政节俭著称,也就是说他那位败家的老爹比他还要珠光宝气。
身边随侍的官员侍从也都戴着黄铜配饰,品级高一点儿的同样缀满了珠宝,于是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金灿灿的。
这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坊间所传的阿尔丹的恶名“黄金魔鬼”——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魔鬼,但至少知道他有多黄金了。
华胥使者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寒酸的衣服,虽说外务部的人早就告诉他斯兰人的嗜好,也让他着重打扮了一番。穿着的也是绮罗绸缎,配着的也是玉冠玉带,可这么一比就觉着自己相形见拙起来。
使者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这叫藏拙,藏拙……
“华胥的使者。”阿尔丹操着一口别扭的华胥瑾文,张开双臂迎上来,作势要拥抱。
华胥人终究和斯兰人不一样,不习惯和不熟识的人做拥抱这样亲昵的举动。使者略一僵硬地绷直了身子,硬着头皮忍住了想要退开的冲动,慷慨就义一般接受了这个穿金戴银的大男人的熊抱。
使者继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阿尔丹一身的珠宝配饰把人硌得生疼,等他觉着抱够了便略微退开一步,双手叠于胸前对使者微微颔首道:“欢迎来到斯兰。”
使者是个长相极其平凡的人,混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而相较之下那年富力强的阿尔丹就显得英气了不少,一双深邃黝黑的瞳仁无由来地带着一股吸引力。
使者旁边跟着一个面色不善的副使模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表情,神情森然地注视着他们。
副使的眉间有一道细长的墨色痕迹,腰间挂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剑。
“我是阿尔丹,代我的王国向两位问好。”阿尔丹道,“敢问使者的名字?”
“在下江淮玟,这位是往……王赟副使。”
那位被唤作王赟的副使闻言眉毛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微微颔首:“参见王上。”
阿尔丹笑着摆手道:“不必拘礼。你姓江吗?姓江的都很厉害,可我之前没听说过你。”
江淮玟笑了笑,道:“在下非宗家所出,无名小卒,王上不知道在下也不奇怪。”
阿尔丹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他们怎么还要派你来?”
江淮玟一愣,抬头看了看那斯兰王,只见对方仍然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一时间竟真的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刻意刁难还只是缺心眼儿。
副使原本就冰冷的脸越发冷冽起来,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江淮玟略迟疑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术业有专攻,江族大多数都习医奉神,在下专修金石,所以领命前来贵国受教。”
副使闻言不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阿尔丹似是明白的样子,“那来了就是客人,你们一定不要客气。”
使者拱手欠身道:“多谢王上盛情。”
心里想着老子可没打算跟你客气。
阿尔丹侧了侧身,朝不远处抬手道:“两位请,随我回宫,我来为两位接风洗尘。”
他手所指的方向停着一辆马车,竟是比他这个人还要金灿灿。江淮玟和王赟的脸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想着难道这地方黄金不值钱吗?
这辆金顶金纱的马车由八匹高大的骏马拉着,每匹马都还戴着嵌满宝石的黄金当卢。
接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拍了半天的马屁,终于把双方都拍舒服了,便一同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于是马车前由斯兰的人马开道,后头由华胥的侍卫殿后。
八匹马估计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马车拉得十足平稳。车内相当宽敞,三人盘腿坐在柔软的锦绣垫上,中央置着一方金丝楠木的小矮桌,短短的四条小桌腿上雕饰之繁复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两位舟车劳顿,实在是幸苦了,这里的茶和你们华胥不一样,不知道合不合口,就暂且先解解乏吧。”阿尔丹向跪立在一旁的侍童招了招手,小男孩立马会意,低眉颔首地提过一壶刚刚煮好的斯兰花茶,清甜的香气从精致的壶口溢出,朝着几人扑鼻而来。
第10章 还是南洋斯兰
“嗯,真香。”江淮玟诚然点头道。
“这是最好的,花瓣都是昨日才差人取来晾晒的。”阿尔丹笑了笑,伸手端起精巧的小瓷杯,“献给尊贵的客人。”
“却之不恭。”江淮玟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抄起一只杯子,伸到一半陡然滞住,转而双手将杯子轻轻捧起来,放在唇边浅啜一口,“好茶。”
这花茶不同于华胥的茶,没有那份清苦醇厚,花香里裹着丝丝清甜,口感如蚕丝绸一般顺滑。
跪坐在旁的王赟迟疑了一下,也还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微动。
“我们这里有些人还喜欢往茶里加一些牛乳,你们要是想尝试,我就着人去准备。”阿尔丹喝了一口花茶,像想起了什么稀世美味一般,神情似是陶醉,“你们华胥人喝牛乳吗?”
“也喝,只不过是西北疆的人喝,中原人主要喝羊乳。”
“那你们喝花茶吗?”阿尔丹继续问。
江淮玟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只有王公贵族,富商大贾喝。”
王赟随即脸色一寒,不动声色地瞪了江淮玟一眼。江淮玟心里懵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简直恨不得要甩自己一耳光子。
“哦?原来我们的圣花斯兰在贵国那么有地位,真是何其有幸。”阿尔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垂眼抿了一口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