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番外(185)

君长夜怔愣般听着她的话,脸上的冰冷终于像裂开的面具,一片片剥落下来。

会落在谁的身上?

难道……

不,不会的,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修士不是一向自诩为讲理之人吗?怎么会允许他人代为受罚?师尊那么聪明,又怎么会……

可随即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欢爱时亲眼见到的,那人身上难以褪去的几道伤疤。

原来那是雷劫留下的伤疤。

师尊修为那么高,近年来又在昆梧闭门不出,谁能有机会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自己愿意。

“你刚才说,是青鸾救了你,又是魔族给了你容身之所,”宁远湄额间很快渗出几丝冷汗,显然体力消耗极大,却依然坚持着说了下去,“可据我所知,青鸾在出来的当天,就已被月师兄命令回绝尘峰幽闭,由灵犀亲自看管,再没下山一步。至于魔族,难道你忘了,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吗?”

青鸾被幽禁了?

那么,那个去水牢里救自己的人,又是谁?

君长夜还没有从今日这一系列颠覆认知的信息中理出头绪,宁远湄却像是诊至关键处,再分不出心思来跟他废话。

“出去,”她冷声道,像被身边人传染了,连声音里都结了一层寒冰,“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第149章 牵丝线

君长夜已不知自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天边开始泛白,又渐渐再度变黑,可无论如何往来反复,时间的流逝,都好像对他没有了任何意义。

大雪纷纷扬扬,仿佛永远不会停息,像是老天都看不过眼,想洗清这世间的一切罪孽。

因为怕打扰宁远湄替月清尘诊治,君长夜不敢靠得太近,只在院落里一动不动地立着,落旁边松树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枝子微微一动,便抖落了松散的一捧,正巧劈头盖脸,全砸在君长夜的头上身上。

冰冷,却不疼,甚至还带一点甘冽清甜的味道,像极了当年在绝尘峰时修习时,他因为抓紧时间学母亲留下的秘术而整夜不眠,白天实在太累,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月清尘拿着书在他桌旁轻轻一点时,衣袖间带起的微风。

往事历历在目,全部疯了似从心底里涌出来,再如潮水般将君长夜淹没。他什么都抓不住,只能失了魂般目视前方,似乎想透过面前那扇紧闭的木门,看到里面昏迷不醒的那个人。

在一起的这些时日,师尊比以往还要沉默寡言,往往一整天说不了两三句话,即便说了,也全是冷言冷语。其实君长夜何尝不心痛,何尝不想与他好好相处,可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留师尊在身边的唯一方式,想要留下他,就必须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得不到他的心,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却又有什么意义呢?

换做以往,他从不后悔在万古如斯对月清尘做的那些事,甚至在对方冷然而一言不发的时候,恨不得将他的心掏出来看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离开,却又害怕,害怕看到他对自己是何等的厌恶与憎恨。

可现在,宁远湄说的话,字字都像一根尖利的银针,直戳进心底最柔软的那块皮肉里,让他看清了自己是怎样矛盾又自私的一个卑劣小人。

师尊身上那些难以磨灭的伤,全是因自己而起,而自己浑然不知,竟还毫无顾忌地在他的身上和心上,再添上一层又一层血淋淋的新伤。

君长夜慢慢地蹲下身子,双膝一弯,径直跪在了雪地里,似乎不这样做,呼啸而来的内疚和悔恨就会将他彻底淹没,再也无力支撑表面装出来的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敢想,当年师尊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承受了那八十一道天雷,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怕一想就忍不住要哽咽出声了,自己经历过金丹渡劫,知道哪怕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劫云,都足以让人痛彻心扉。

八十一道,难怪……难怪他要修养十年。

可即便十年后,依然没有彻底恢复元气。或者快要恢复了,却全都被自己毁了。

师尊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替自己承担这一切?可在水牢里,他为什么要伪装成青鸾师姐的模样?

“我们在一块这么久了,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那,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真心这种东西,都是拿来践踏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可笑,他当时真的糊涂,自己在秘境中,明明跟师姐说清楚了,她怎么可能再来说那种话,那个来救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她?

君长夜还记得,在未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的分明就是师尊的气息,清冷,温柔。可等他醒来时,看到的却不是想见的那个人,理智顿时被心中的失望和愤怒挤得再无立足之地。

自己当时,竟完全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再回想后来做过的每一件事,君长夜只觉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再往自己身上戳上几个窟窿,可还没等他将这一想法付诸实施,便忽听耳边传来“吱呀”一声。

门开了。

君长夜猛地抬起头,只见宁远湄关上门,带着一身疲惫走了出来,见他跪在雪里,先是一愣,可随即却沉下脸,走到君长夜面前冷声道:

“是你往他的身体里放了牵丝线吗?”

“牵丝线?”君长夜眉头一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叔此话何意?”

“那换个问法,”宁远湄看他竟还敢装傻,心中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愤怒又燃了起来:“是你用缚仙索困住他的,对吗?”

君长夜抬头与她对视片刻,咬牙承认道:“不错。”

可随即却立刻追问:“可师叔说的牵丝线,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尊他怎么样了?”

他说这些时,脸上混杂着惊讶的痛苦神情不似作假,而问出最后那句话时,眼眸深处却有极为浓郁的感情弥漫开来。

这种眼神那么熟悉,在用以遮掩的恨意消弭后愈发明显,就像是……

爱。

宁远湄心中一惊,猛然想起师兄身体虚耗得厉害,像是被人强行夺取了部分修为。虽说夺取修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他的体内,还被施了合欢宗的淫邪之术。

在他离开昆梧山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但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一定跟面前的这个人脱不开关系。

她再也不敢细想下去,怕一想就要潸然泪下,也不敢再面对眼前这人,怕自己忍不住要对着他那张与苏羲和如此相似的脸动手,忙别过头去,冷冷道:

“很糟,你若不想看着他死,就去备车,我要带师兄回昆梧。”

“不行,”君长夜下意识断然拒绝道,“就在这里治,师叔需要什么,我都去给你找来。”

宁远湄不可置信般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君长夜竟变得如此陌生,连月清尘的生死都不顾,手中逐渐幻化出一把光剑的形状,冷喝道:

“你不顾他性命,我却不行,长夜,休怪我无情了。”

君长夜扶着松树站起身来,抖落了身上的雪,对她手中的剑视而不见,眸子微微一眯道:“师叔不要白费力气了。还请先告诉我,牵丝线是怎么回事,要如何才能破解?”

话音未落,长剑已至,君长夜微一偏头,恰巧躲过了朝着他当空削来的一剑,又向后连退三步,避开了自左右和上方落下的三道剑影。

固然剑法不是宁远湄的强项,但真要与大乘期以下的修者切磋,却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可过程中,君长夜并未拔刀,只一味闪避,宁远湄由一开始的三成力,到五成力,再到用尽全力,却竟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分毫。

他的修为,何时竟高到到了这般地步?

还记得在昆梧山时,宁远湄曾远远见过云琊与飞贞动手,二人旗鼓相当,谁都讨不了谁的便宜,可眼下看君长夜轻松无比的姿态,却显然比那位右使厉害得多。

魔族中修为在右使之上的,也就只有……至今无人知其真面目的魔尊了。

宁远湄猛地顿住脚步,原本去势凌厉的剑尖颓然下垂。她看着近在迟尺的君长夜,苦涩道:“怎么,你就是魔族新任的魔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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