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幻戏图(206)
女人靠在了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好似母亲哄着婴儿的低喃,她说:“酥酥,不要出声。”
李稣艰难的回头,看到了他的母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
林半夏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其实近来,他的心里一直很不安。屋子里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盘子里的东西,会不会出来,不过就算出来了,那真的是宋轻罗的母亲吗?林半夏想不明白,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一根烟,是之前李稣递给他的,他没抽,顺手塞到了口袋里。
这会儿烟瘾突然犯了,可惜身上没有带着火,只能把烟塞到嘴里,勉强尝个味道。
走廊上很安静,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尽头的天台,外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天台上的窗帘,荡出一个个鼓胀的波纹。
林半夏闲着无事,正巧手机响了,顺手点亮了屏幕,发现是季乐水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季乐水一手抱着小花一手抱着小窟,三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快乐又和谐,就是季乐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看表情简直比小花还要幼稚了。林半夏正笑着瞧着,忽的听到楼顶上噼噼啪啪的,好像有人光脚踩着地板一路跑过去,他心中一凛,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这几天他们在这里度假,别墅里的佣人都被李稣打发走了,这会儿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卧室是在同一层,李邺绝对不会抛下李稣一个人,所以这会儿,是什么东西在楼上乒乒乓乓的跑?难道是那东西出来了?
林半夏犹豫片刻,敲了敲门,叫道:“轻罗?”他想问问宋轻罗那边什么情况。
敲了门,宋轻罗却没有回应。
林半夏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又重重的敲了好几下,试图扭开卧室的门把手,然而刚才还没锁住的门这会儿突然落了锁一样,怎么也拧不开。宋轻罗依旧没有回话。
不对,事情不对,林半夏想,他转过身,直接冲到了走廊的尽头,发现本该守在李稣卧室门口的李邺也不见了,李稣卧室的门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两人都不见了踪迹。
“砰砰砰”——同时,楼顶上的跑动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止是一个人,简直像是一群人一起跑过。林半夏咬了咬牙,直接上了楼梯,朝着三楼走去。
三楼没人住,之前上来的时候,空气里就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此时这种味道越来越浓,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腥味,透出不详的气息。
周围很黑,林半夏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打开三楼的灯,他记得灯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但他的手没有摸到开关,竟是摸到了别的东西——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沾着黏腻的液体。
林半夏心中暗道不妙,放在鼻间嗅了一下,果然,是血的味道。
他不再尝试寻找开关,直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电筒,照亮了四周的环境。当光线进入视野,看清了周遭的画面,即便是恐惧感迟钝的林半夏,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周围的场景,完全变了。
三楼虽然房间还是同样的构造,可是墙壁和地板都发生了变化,地板的颜色变深了,墙壁则换成了浅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利器砍过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人曾经挥舞利器,一刀刀的落在上面。
就在离林半夏脚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滩新鲜的血渍,还没有凝固,应该刚留下的。
林半夏朝四周观察,发现之前挂满了各任房主照片的那面墙壁上,仅剩下了两张照片孤零零的挂在上面。他缓慢的迈出步子,走到了照片的面前。
两张照片,林半夏都认识,第一张,是第一任房主的照片,第二张,是曾经在饭厅里见过的李稣家的全家福。
然而此时这张全家福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渍,让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狰狞又古怪。
“砰砰砰。”急促的奔跑声,又一次响起,林半夏这回听清楚了,是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的。他想了想,随手抓起了放在角落里装着花朵的瓷瓶,打算将这个当做武器防身。刻意放轻了步子,缓缓的朝着声音的源头靠了过去,林半夏转过拐角,发现走廊尽头的屋子大开着,里面开着灯,散发出冷色的光。借着这光线,林半夏看到屋子前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脚印,有大有小,杂乱无章,看起来入口处曾经来过很多人。
就在林半夏打算继续往前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拿着砍刀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眉目居然和李稣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两人就有血缘关系。他的手里,拖着一具残破的尸体,从右侧的房间,朝着开灯的房间里走去。
这是当年李稣家发生过的事?林半夏心里猜测,难道是异端之物将当年的惨案,完全重现了出来?那这些能否看见自己?林半夏想,他试探性的朝前走了一步,果然,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的进了尽头的房间。
林半夏小心翼翼的跟在了他的后面,也走到了开灯的房间门口,他朝着里面一看,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浅色睡裙的女人,抱着一个抖如筛糠的小小少年。少年被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口中发出惊恐的哀嚎:“妈妈——妈妈——”
女人声音如泣,叫着少年的名字:“李稣,李稣。”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惊恐,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好像在用尽全力保护他一般。然而从林半夏的角度,竟是分明看到她的脸颊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和惊恐又虚弱的声音不同,她的嘴大大的咧开,神态眼神里,全是贪婪和餍足,就好像少年的反应,给了她极大的快乐。
李稣是这场事故里,仅剩下的幸存者,也是这场演出中,仅剩下的观众。
他的存活不是幸运,而是它的选择。
男人锋利的刀刃重重的落下,在肉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砍声。少年被这一声声响动,刺激的几乎快要崩溃,他只能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母亲,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舞台已经摆好,高潮马上就要来临。
林半夏看到,女人脸上笑容越发的夸张,嘴里却凄厉的叫着:“别动他——杀我——杀我就好了——”
男人抬起头,眼神死寂的看了女人一眼,举着刀朝着两人走去。
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完全如宋轻罗告诉林半夏的那样。最后的结果,似乎就是护住李稣的那东西被砍伤,之后男人自杀,这件事才彻底画上句号。正因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母亲的身上,当李稣得知护住他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制造出这一切的它时,整个世界才会轰然崩塌。
人是没有办法改变历史的,眼前出现的一幕幕,大约只是在这个房子里曾经发生过的幻像,可是即便如此,林半夏也想尝试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瓷瓶,想要阻止男人接下来的举动,他并未意识到,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眼眸里那条醒目的绿线又浮现在了他的瞳孔之间——
就在林半夏即将要走到男人身边马上要动手的时候,他忽的注意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
原本带着灿烂笑容的女人,表情突然开始扭曲,时而喜悦微笑,时而痛苦挣扎,就好像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在抢夺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啊!!!”睁开眼看到男人靠近的少年,发出绝望的哭嚎,他死死的抱住了母亲,胡乱的喊着,“不要杀妈妈,不要杀妈妈——求求你了——妈妈,妈妈——”
那一声声的妈妈,让女人脸上的笑容最终褪去,变成了无尽的哀愁,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少年软软的发丝,就像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她叫了他的名字:“酥酥。”
听到这声叫喊的李稣,浑身哆嗦了一下。
“别怕。”她说,“妈妈在呢。”她脸上的恐惧之色,彻底消失了,变成了母亲独有的坚强和倔强,她松开了抱住少年的手,缓缓的站起,然后,像赴火的飞蛾那样,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纠缠,扭打,女人那纤细的身体,竟是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硬生生的压制住了男人的力量,她夺过了利器,刺中了男人的胸膛,鲜红的血液蔓延开来,她捏着手里的利器,叫出了最后一句:“酥酥。”
接着,就好像最后的力气用尽一般,脸上的悲痛和哀愁渐渐退去,又即将变成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在即将完成转化的刹那,她叫出最后那一声: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