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CP完结+番外】(151)
穆离鸦所剩无几的经历不再允许他继续和薛止纠结这个问题,“如果我……”冷玉一样的手指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抚过,“你还会来找我吗?”
先前泽天君的嘲笑还在耳边,薛止就像是疯了一样,双目血红,“我不会去找你的。你如果死了,不管你会不会有转世,我都不会去找你,不会去见你,我只要你这个人,别的都不要……我不会再信你了。”
他从诞生的那一日起就一直很孤独,不然也不会为了镜子中镜花水月般的惊鸿一瞥而选择了这条荆棘丛生的茫茫道路。
这是他终于找到的命定之人。
“我不会去找你的。”
薛止的声音有几分古怪,他努力想要看清楚,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无数模糊的影子。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什么温柔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是在哭吗?从小到大,他见过许多人哭泣的模样,哀伤的、喜悦的、甚至是疯狂的哭泣,唯独没见过这个人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哭泣的样子。他想要这个人笑,想要他幸福,不再孤独,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唯独不想留给他太多的悲伤。
“那么你会忘记我吗?”哪怕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还是想要问一遍。
薛止头一次这样暴怒又狼狈,“除非我死了,除非我从这片天地间完全消失……”
——你要丢我一个人了吗?
“果然是这样。“穆离鸦看着他,声音里带着细微的祈求,“我还有有话想对你说,再靠过来一点。”
薛止握住他的肩膀,慢慢地低下头。
“请替我报仇。我……”我本来想手刃仇人,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他的家人,父亲、母亲、祖母还有侍女阿香,他们都因泽天君而死,这样的仇怨是决计无法一笔勾销。
“既然想要神明实现你的心愿,你……”薛止话音未落就睁大了眼睛。
是一个几乎要无法被称之为吻的吻。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令他浑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失血过度的身体冷得就像一块冰,无论怎样紧的拥抱都无法将热意传过去分毫。
其实在离开北海以后,他也忍不住想过,自己的命定之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冰冷的嘴唇离开了他的,连同那若有若无的椿花的香气也一同消散。
无声的的疑问是“这样足够了吗?”,薛止闭上眼睛,这是他等待了无数年的命定之人,也是最好的。
他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了。
“够了。你的愿望就是我的。”他握住剑柄。
哪怕是为了这样的他,他都愿意毁掉自己。
“等我回来。”
做完这些事情用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力气,连一个好字都说不出口,薛止拂过他的眼睛,“在此之前……”
接下来还要有泽天君的一场恶战,他只能保住他的最后一点脉搏,让它们不至于消失得这么快。
地面上被天火吞噬的树木在神力的催动下长成了参天巨树,攀附的枝蔓彼此环绕,如空中楼阁一般。
薛止将近乎陷入昏迷中的他安置树荫之下,站起身,向着自己的兄弟走去,“该结束了。”
·
从某一日起,天京城就再没有了昼夜交替,沉沦进无穷无尽的黑夜。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他们最初诞生的那个地方,没有一丝光能够照进来,所有的东西都浸没在无边的混沌里。
泽天君的白袍黑发,在火光中猎猎飞舞,他不带半分感情地注视着万物,漆黑的眼中已经倒映出过去与未来的无限荒芜。
他诱哄迟绛将这里变作仪式的祭台,原因不是别的,紧紧是因为这里最适合将他的夙愿变作现实。
月亮的位置只剩下深红的圆环,无数的血与火从这里倾泻而下,万古岑寂的无边长夜将以此为基点,将大千世界都浸染成绝望的深色。
太阳将将成为神明最后的恩赐,唯有神明最虔诚的奴仆才有资格一睹其阵容。
“天罚已经降临,很快就将遍及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在承天君衰败至陨落的这十多年间,天道一点点倾向了他,替他剿灭那些卑贱的妖物,但是不够,他要的是将它们连根拔起,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他诱哄了迟绛,以承天君神格为饵食,使得她成为做关键的一环,如今还差一步,只要将兄长的神格彻底吞噬,他就能真正地将一切握在手掌中。
“终于道别完了?”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比我想得还要久,怪不得有这样的说法,越是低等的杂种就越是……”
“闭嘴。”
薛止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在这刀锋一般的眼光中,无所谓地摊开手掌,“我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有情人生死惜别,总给给点尊重。”
“与你有什么干系?”
泽天君抬起眼,“哥哥,你没有忘记吧。”
薛止已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泽天君向着他所在的方位走了半步,“我们是杀不掉对方的。”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残酷的笑意,“哪怕我们的宿命是互相残杀,可是我们却无法真正地杀掉彼此。”
这是与他们的诞生一同被刻进了骨血里的诅咒。
“我们能做的只有将另一个人彻底吞吃入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才是天道想要的结局。”
薛止,亦或者说承天君望向天空。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中间千百年的苦难和折磨都如水一般流过,什么都不曾留下,与另一个人的疯狂狂热有如云泥。
“是啊,我知道。”
残破的剑再度成为了生死关头的最后倚仗。那曾经加诸在他胸口的束缚越来越濒临崩溃。
泽天君望着他,“就看看我们到底谁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好了!”话音未落他便拔枪朝着自己的兄长重重劈下。
两人千百年来再度使出全力交锋,眼花缭乱的火光明了又黯,锐利的气流几乎要化作实体,将所有卷入其中的活物绞碎。
“是我胜了!”
那把剑在长枪疾风骤雨的攻势下,终于再难以承受更多,从交接处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银色的流星,向着满目疮痍的大地飞散而去。
因为胜券在握的缘故,泽天君第一次露出了得意之色。只要吞噬了兄长的神格,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或物是他的对手。
他会是超越因果生死乃至未来数千万年,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即使薛止及时向后方退去,长枪还是刺入了他的胸膛,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枪尖都染成艳丽的红色。
泽天君提着枪,朝他一步步走来,“等你死后我会送你的小杂种去地狱见你,就当是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最后的善念。”
突然他停下脚步,不为别的,因为这个人动了。出于谨慎,他需要看清楚他到底还留有什么后招。
“五百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
薛止按着胸口的破洞慢慢站起来。
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泽天君本能地对他保持警惕。
“从那一日起,我失去了大部分神力,最衰败的时日就和寻常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
“我的劫难是多情,你的是无情。我的劫难已经结束,你的才刚刚开始。”
他正上方的天穹,血色的云雾拨开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这仿佛神迹的景象,在处处晦暗而不可知的地狱中,越发的清明透亮,令无数生灵禁不住跪伏。
流过的血化作盛开的红莲,薛止丢掉剑柄,抽出自己的一根骨头。哪怕是已经彻底归位的神明,活生生抽骨都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举措无异于雪上加霜。
尚未与身体契合的神骨在他的手中化作一柄长剑,他疼得嘴唇毫无血色,更衬得眼瞳漆黑。
他每走一步,泽天君就心慌一分,“我比你更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你与我,究竟谁才应该继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