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谷穗!”小孩儿抢话道。
“谷穗?”元洐辰盯着缓慢沉默的老人,眼见着他用蜷曲的手指捡起一条小小的谷穗。
“是啊,每次农收之后,我们都会出来捡谷穗,运气好的时候,捡回去的谷穗碾成谷子,够全家喝一个月的白米粥!”年纪稍大的孩子欢喜的说到。
好似有米粥可以喝,是一见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为何要出来拾谷穗?你们家中没有耕地么?”元洐辰看着孩子活泼开朗的笑容,心口闷着一股气很是不舒服。
“不够吃的。”老人突然开口。
“今年各处风调雨顺,谷物大丰收,比去年收成多一半,还是不够吃?”元洐辰沉声问到。
老人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了似的,干哑的一笑:“公子爷,那您知道,每一年收成之后,我们需要上交多少给国库,又需要上交多少给地主?风调雨顺也是他们的风调雨顺。”
元洐辰怔住。
老人继续说道,“层层收割之后,就没剩多少了……不来捡这些谷穗,孩子们都要吃不饱的。”
“这个你知道?”元洐辰侧目看天心。
“太后过世那年,太傅以充盈国库为名,上书陛下要求提高赋税,陛下信任太傅,不顾许多老臣反对,御笔一下就允了。”天心语气平淡,“虽然提高的不多,可累积到日常生活中吃穿住行,的确给百姓带来了许多的负担。”
元洐辰指尖轻颤。
脑海里一时间空白一片,压根不知道要说什么接天心的话。
“哥哥、姐姐,你们没有捡过谷穗吗?”孩子天真的望着眼前这对好看的哥哥姐姐。
不谙世事的他们,目光里还有一些怜悯。
“你不是买了冬瓜糖么?给他们吃!”元洐辰半晌之后,才硬邦邦的和天心说到。
孩子们一听糖,纷纷眼眸一亮,眼巴巴的看着天心。
“公子爷,谢谢您的好意,他们不吃糖。”这个时候,老人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孩子们一听这话,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然后耷拉下脑袋。
“老人家,没关系的,我们买了很多,这些孩子十分可爱……”元洐辰看到孩子们眼中的光熄灭,内心突然有些慌,立刻想要说服老人,可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他们从来都没有吃过糖,今日一旦尝过了糖的滋味,便会烙印在心上,以后每每想起糖的滋味,吃不到糖的每一天就都会成为煎熬。”
元洐辰指尖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大爷,您看我们这一身泥,方便带我们去您家洗洗干净么?”天心直接无视元洐辰的状态,双手合十,一脸小可怜的求到。
老人想了一下,“走吧。”
元洐辰一路走在最后,看天心和孩子们在路上追逐打闹。
看走在他前面缓慢行走的沉默老人。
这就是他治理下的国家吗?
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孩童连糖的滋味都没资格品尝。
很快到了老人家,那是一座破旧的土坯房,顶上盖着霉烂的枯草。
元洐辰先去井边打水冲洗干净鞋上的泥。
过程中,他盯着鞋上的金丝线发呆,突然想,这一条金线需要花多少银两,多少百姓上缴国库的口粮?
轮到天心去冲洗,元洐辰就去到处理谷穗的老人身边,和他闲聊起来。
老人的话不多,元洐辰问什么他说什么。
“几个孩子都没有上学么?”元洐辰问。
老人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公子莫不是在说笑?饭都没得吃,去哪儿上学?”
元洐辰心中早料到了答案,可他总想着,万一呢?然后没有万一,现实和苍老的老人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陛下,臣这次出来巡视,最欣慰的还是大部分孩童都可以进私塾念书,去年您拨下去的银子,的确是花到实处了。”太傅的声音,言犹在耳。
元洐辰觉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攥着一般,拧巴着疼。
天心和孩子们快乐的笑声,从一边响起,元洐辰看过去,夕阳余晖中,水雾满天卷起星星点点的虹彩。
他想着过去,苏柔跪在他跟前,劝说他不要过分信任太傅的场景。
那时候他是如何做的?暴怒、不理智、只觉得苏柔满口胡言,想要挑拨他和太傅之间的感情。
临走的时候,天心把自己一路上来,买的所有好吃的,都放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错愕的抬头,浑浊的双眼带着不解。
“老爷子,孩子们想吃糖,你就让他们吃,不用害怕这一口吃完,以后就没得吃了,让他们记住这个甜味,并且为了再吃到努力,如此才可摆脱困苦的轮回。”
老人眼眶突然红了,“摆脱困苦的轮回?”
“大爷,相信我,很快你们的日子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天心语气温柔,“这些您拿着,慢慢分给孩子们吃,我保证,吃完的时候,天一定放晴。”
老人家望着天心:“您……您二位究竟是?”
“我们是夫妇。”没等天心说什么天使啊,仙子啊这类的骚话,元洐辰先开了口。
天心:“……”
老人还是一脸懵圈。
“小崽子们,爷爷年岁大了,腰都累弯到直不起来了,你们别整天就傻乐,照顾好爷爷知道吗?”之后天心叉腰对着那些孩子训话。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之后天心就拉着元洐辰走了。
“我最喜欢和他们那么大年纪的小孩儿玩儿,能听懂人话,但又没有生长得太复杂!”走在回去的路上,天心主动和元洐辰搭话。
“你从前对朕很失望么?”元洐辰沉默许久问到,“将父辈打下来的江山,如此糟蹋。”
“不失望的吧。”天心想了想,苏柔一直以来对元洐辰都是着急和无能为力。
她了解自己的爱人,晓得他不会一直如此糊涂,他必定会因为年少无知的时候,被奸臣利用,犯下的那些过错,自我责怪。
“陛下,索性现在还不晚,刚才臣妾可都允诺过那老人家了,那些个小零嘴吃完,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天心望向他,“希望您不要让臣妾被打脸!”
回宫之后,元洐辰就让人送来了历年自己批给太傅的那些,需要拨银两的利民奏折。
从建立免费私塾,到各项赈灾的银款,一共十八处,数额庞大惊人。
随后,元洐辰又令人秘密追查这些银款最终的去向,有没有用到实处,结果可想而知。
同时,元洐辰还查了国库的纳入记录,清了人回来,连夜算了小半月,算出来一个大窟窿。
这期间,赵绥不断通过各种办法,传达给元洐辰,用要事禀报。
元洐辰差一点就忍不住见了他,可转念他一想,那么多的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见太傅,不能听他说任何事情。
冬至这一天,退出朝堂一年多的小皇帝,终于重返朝堂了。
天心一大早被强行换上了皇后的凤冠凤袍,瘫在一边看着宫人们,为明显长高一大截的元洐辰着装。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元洐辰从一开始的稚气未脱,慢慢的有了大人的气势和模样。
冷着脸不笑的时候,眉宇之间皆是天地浩然之气。
嗯……终于是有了帝王的模样了,天心欣慰的想到。
元洐辰穿戴整齐之后,看了一眼歪歪倒倒的天心:“走了。”
“走?哪儿?”
“上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啾咪。
☆、第三世
垂帘听政这种事情,天心从前只是听说过,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体验一把。
庄严肃穆的朝堂上,大臣们躬身低头,余光却经不住的往垂花帘那边瞟。
皇帝年幼之际,太后倒是垂帘听政过几年,后来皇帝自己不干了,死活不让太后继续垂帘听政,暌违一年,皇帝再次上朝,却带了皇后一起,这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帝后感情不是一直不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