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霸天传奇(5)
半睡半醒间,我觉得摸着什么湿黏的东西,就顺手在被子上摩擦了几下,可是湿的地方越来越多,我就不住地往后缩。
我想屋子是不是漏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毛毛给拉起来。
首先愤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
接着惊讶:“这是什么啊,床上怎么那么湿?你脸上怎么回事?血——”
后来害怕:“你身上怎么那么烫啊!笨蛋——你发烧了!”
再后来是坚定的声音:“来,爬我背上,搂着我脖子!咱找大夫去!”
模糊中,我爬上到了毛毛的后背上。她打着雨伞,狂风大雨中,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我伏在结实的背上,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感到安心。
当我醒来,是一个白天。
首先看到的是小豆子躺在床边,毛毛在一旁忙碌着,在煎药。她见我醒了,说:“老公你醒了,你知道你又昏睡了一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点点头,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你生病发烧了,还流鼻血。大夫说是虚火旺盛。”
我问:“你送我去大夫那儿的?”
毛毛有些不耐烦:“那不废话嘛,除了我还有谁肯送你这头蠢猪!——要不是看在小豆子的份上,我就把你这头蠢猪给扔到水坑里,淹死你!”
我嘿嘿笑:“你舍得吗?”
“滚!”毛毛轻骂一声,然后瞬时声音变得温柔:“你想吃什么?老公,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一下,我今天准备做红烧肉、红烧鱼、红烧豆腐,和红烧茄子。”
毛毛做菜最拿手的是红烧,而且她的红烧法子简单且千篇一律,把食材放锅里,兑上水,大火烧干也就成了。
我温柔地看着毛毛,她臃肿的身躯下,双手娴熟地切菜、和面,动作灵巧得简直不可思议,表情喜气洋洋,透着孩子般的得意神气。
我突然觉得毛毛从来都没这么漂亮过:“谢谢老婆,看你的意思随便做吧。”
小豆子醒了,高兴地凑过来:“爹,你醒了!你睡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那怎么可能,我命硬得很,阎王爷说我是长命百岁呢。”
毛毛在一旁不屑:“切,我一巴掌拍下去就打你个半死。”说完,啪的一声用菜刀使劲儿剁菜,菜刀给契到菜板上,再想剁菜时,第一下没拎得动。
我跟小豆子一时都哈哈大笑起来,毛毛用力拎起菜刀,也大笑起来,身上的肉一阵乱颤。
生病在床,有人嘘寒问暖伺候着,我真觉得幸福的生活不过如此,于是把脚伸长,一下一下蹭小豆子的脸。
可是,我眼前忽然出现雪山上的仙女被野兽袭击的画面,我心里一紧,慌张地要从床上爬起来,可是身体虚弱只能徒劳挣扎。
小豆子奇怪地问:“爹,你要去哪儿?”
我一愣,说:“我要爬雪山,我要保护仙女!”
说完,我就后悔了。毛毛的脸色突变,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胡萝卜、肉、和面的盆子。她有点呆,有点莫名其妙地来回走动,我知道她要爆发了。
不多时,毛毛举着和面的盆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哭腔扯得长长:“这日子没法过了!”接着,把案板上的蔬菜、肉、鱼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地上。
小豆子一看情况不对,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姥姥山
那是三个月前一个明媚的下午,我永远会记住它,就像记住我跟毛毛结婚的那天一样。我被一种懒惰的情绪困住,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那时夏天还没来,我躺在屋前的干草堆上,用左手放在眼睛上遮着太阳,右手随意地垂下来乱晃。
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很难说清楚我具体在思考什么内容。
我就那样躺着,身边的鸡们走来走去,纷纷趁着阳光明媚,觅食、挑逗异性,拍拍翅膀,咯咯叫唤,偶尔也会有尘土被鸡抓挠到我的脸上。
小豆子跑出去玩了,毛毛把猪喂饱后,也安生下来,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她的闲暇就是不是打毛衣就是做针线。虽然往往整出来的东西毫无用处,但她一向乐此不疲。
她看见我在干草堆上睡觉,并不理我。
我眼睛微闭,一直没睡着。
我的脑海里有个像蛇一样的东西,一直在蜿蜒曲折、曲折蜿蜒,它四处撕咬、撒欢,又好像在大喊大叫着什么。我想要抓它,警告闭嘴,让它安静下来,可根本不起作用。
我模糊地追踪着蛇一样的东西,穿过深邃的峡谷,趟过冰冷的河水,然后欻一下,飞到湛蓝的天空中。越追越近,可还是追不上。
这时,我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透过指缝,我看到湛蓝的天空,下面是一座悬在空中金光闪闪的雪山。我突然坐起来,脑海中那蛇一样的东西被我抓到了,正吱吱地发出哀鸣。
我的举动引起了鸡们的惊慌,毛毛也吃惊地往我这边看去。
我大声喊道:“我看见,看见雪山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毛毛一脸愕然:“雪山?没有啊。”
我着急地指给她看:“就那儿,传说中的他姥姥山!”
毛毛顺着我的指向,使劲地揉揉眼睛,仍旧一脸愚蠢的表情:“哪有什么他姥姥山?发神经了吧!”
我再看,果真没有了。
“哎,我明明刚才还看见的,那上面闪着金光,可能有金子呢!”我挠挠自己的头发:“我小时候应该就见到过他姥姥山,后来忘了。刚躺这儿那会儿,还一直琢磨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毛毛的脸立刻变了色,她紧盯着我,好一会儿,她忽然迈动着肥胖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向我跑来,拉我进屋,把我按到床底下。
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回答,待把床单放下来遮着,自个儿也费事地爬进来,才郑重地对我说:“你病了!”
我问她什么病。她很严肃,告诉我是很严重的病。我说:“就因为我看到了他姥姥山,就得了很严重的病?”她点了点头。
我解释说:“那可能是我小时候看到过,后来记不起来,所以我才脑袋里一直想着雪山的事。这次又看到了才很惊奇的。可能那雪山离得远,被什么云呀雾呀给遮了去……”
毛毛捂着我的嘴:“嘘——”她竟然示意我要闭嘴。
我莫名其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从床底下钻出来,又粗暴地拉出毛毛,边往外走边说:“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个他姥姥山吗?我看见了怎么了。你还不让我说话了?我一个大男人,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一转身,却发现毛毛的脸上全是眼泪,正啪啪地往下面掉。
当天晚上,毛毛做红烧肉,我给烧火,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隔一阵,毛毛就会打开锅盖,奋力翻动着锅铲,不时擦一下脖子上淌下来的汗。
我嫌屋里太沉闷了,就说:“我看见了雪山,我想到上面看看。”
这一句话才说完,毛毛立时定住不动了,任由刚炒好的肉在锅里嗞嗞叫。我正欲上前看看毛毛怎么回事。毛毛突然用锅铲在锅上重重一砸,只听嘡的一声,锅破了,红烧肉全顺着破处漏到了柴火上。
我急忙抢上去,喊道:“肉,肉!我的红烧肉!”恼怒地看向毛毛,她却突地一转身,把手中的铁铲重重地砸到我的身上,接着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此后,毛毛就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老给我吃药。那药吃起来甜甜腻腻,像放了糖的肉汤,但实际效果却像□□。
虽说这种做法不太正常,我脑子里也糊里糊涂,但每次一有情况,就这么跟毛毛大战一场,我的病情还真的有好转,而且越来越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可爱了。
只是自此,即使把眼睛睁得生疼,我也再没看到过悬浮在空中闪闪发光的他姥姥山。我明白,我脑海里那个蛇一样的东西给我捉到后,却吱吱叫两声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