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霸天传奇(107)
这时,后面的树林里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士兵们以为有刺客,纷纷掣刀剑在手,严阵以待。
但出现的不是刺客,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幼。他们有数百人之多,纷纷爬出藏匿之所,或站着,或蹲着,以空洞无望的表情望着我。
他们身侧的树木,个个光光亮亮的,全都没了树皮。
我初步勾画出了一个伟大的赈灾计划,把剩余的猪腿、鹿腿并随行扈从带的干粮尽数给了饥民后,匆匆忙忙回了王宫。
当我把先发部分军粮以赈济灾民,然后把解散部队、种植粮食,以恢复、扩大生产的计划告诉公孙行和陈寒若时,二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部队的口粮也不够,而且燕国各地还有零星的叛乱需要镇压。
我对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事实、摆道理,甚至把我知道的君为轻、民为贵等最高理论都搬出来,二人坚持不为所动。
公孙行反而耐心的劝导我:这百姓,就像一群羊,要善于利用、恐吓,而不能为他们控制。
我希望刘锤子和马面条出来,帮我说话,两人都敷衍了事,口头上答应得很好,该出场时根本不露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都升了官,而二蛋则在伊小野的教唆下,安心过起了小日子,不再管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再后来,大概我的恒心和热情打动了寒若和公孙行,于是身边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陌生侍卫,而且随时随地都要跟着,什么情况都要向公孙行和寒若汇报。
这不是个不好苗头,也不知道寒若和公孙行是如何一个鼻孔出气的。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身体力行,把那饥民组织起来,开荒搞起了春耕。
但令人愤怒的是,麦苗才刚出来,官府就要来人预收租子了,而且连明后两年的租子也一并收了。
这下我受不了了,进宫找寒若评理时,忽然发现,燕国王宫里蹦出了个皇帝。
这个皇帝,正是我从诅咒之城解救出来的亡灵,独孤绪。
☆、视若空气
一直以为,或者至少潜意识里以为,寒若说想恢复大燕是真,报仇雪恨也是真,但让她老爹独孤绪重新当皇帝一定是假,因为独孤绪死了,不过是个亡灵。
亡灵当诅咒之城的皇帝差不多,当一个幅员辽阔、臣民众多的现实国家的皇帝,简直荒谬至极,无耻至极。
可是,独孤绪就那么当上了。
我被一群人挤挤攘攘地带到一个叫武英殿的大厅里,独孤绪和他女儿独孤寒若,正上演一出人间离合悲欢的正剧。
相比在诅咒之城,独孤绪更加神情憔悴,委顿不堪,看着总感觉要不了几天,这老头就得归西。可他事实已经归过西了,现在不过是个亡灵。
但独孤绪呆在戒指里的这么些天,能像人一样备受折磨,倒也十分奇怪。
寒若表情震惊地看着独孤绪,嘴巴微张,一步一步地向前,独孤绪表情同样震惊,望着寒若,颤声道:“寒若?”
寒若听见,带了哭腔喊了一声“父亲!”,就冲上前去,想扑到独孤绪的怀里。
此时的独孤绪也老泪纵横,展开了手臂。
可惜人鬼有别,独孤绪如同空气一般,让寒若扑了个空,几次三番,独孤绪和寒若才彼此适应,只是相互面对着。
独孤绪伸手试图抹去寒若滚落不止的眼泪,寒若也同样伸手触摸独孤绪的眼泪。他们彼此并不能感应到,寒若的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独孤绪的却一滴滴地着地即化为轻烟。
独孤绪柔声道:“寒若,你长大了!”
“嗯,”泪水不止的寒若点点头,泪水涟涟中又有一股喜气:“不过父亲,您自由了!我终于帮助您实现了愿望!”
独孤绪泪中带笑:“对!多亏了我的宝贝女儿,要不然,我依然在遭受折磨!”
二人相视而笑,独孤绪的笑声直震得大厅嗡嗡响。
之后,独孤绪满意地坐到皇帝宝座上,饱经沧桑又慷慨激昂的声音声振屋瓦:“朕,大燕皇帝,回来了!”
突然,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沉醉于戏剧中的我站在人群中,倒显得鹤立鸡群。
我好歹大燕兵马大元帅,面对皇帝是不是也要跪下去?可面对一个亡灵皇帝跪下去,是不是又太没面子?
独孤绪和寒若都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附近的刘锤子跪着爬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角:“哥,跪下吧。”
我于是大步向前两步,高举双手后,跪拜在地,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之后,我救济灾民、复兴农业的伟大任务被迫搁浅了,而是被留在了宫中,由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全天候保护着,理由是我身为复国重臣,怕出宫遭到歹人暗算。
也趁此时机,我在空荡荡的燕国王宫里四处转悠,看着周围的装饰豪华,雕梁画栋,想着昔日的尊荣与荣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沉重和伤感。
也许我该去总结自己的一生,去评判一下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可是目视所及,我又明白我这一生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撤了,一个吐气如兰的女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把头依偎在我的后背上。
凭感觉我知道是寒若。这是攻占大业城以来,这么多天,寒若第一次如此亲近我。
我把手往后伸,摸着头发,寒若并没有避开,我于是又往地下去摸,摸到她的脸,然后抠住了鼻孔。
寒若的头轻微的一侧,躲开我抠着鼻孔的手,仍依偎在我的背上,口中喃喃地说:“我们成功了”
我心里一阵颤抖,很想热烈地回应她,但寒若很快松开了我,默默地走了出去。
此后,独孤寒若就一心扑在了她父皇的事业上,彻底把我抛在了一边儿,完全不提之前对我的许诺。彼时对我的温柔,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只有晚上,独孤绪才能出来,但在寒若的支持下,他已然名副其实地再次成为燕国的皇帝。
一切号令皆由他发出,说一不二,威严无比,我这个兵马大元帅只得乖乖下跪,一句话也插不上。
本来,我做的事儿也就是图一乐,是为了寒若,所以一帮老部下难得为我忿忿不平时,我并没有一种辛苦得来的果实被人篡夺的屈辱感。
我只是对寒若冷冰的态度失望,可我又不希望在她看来我有多么不堪,于是我整日跟马面条、刘锤子等打牌赌博,饮酒作乐,日子极是潇洒自在。
想起来,这种生活其实也还逍遥,既然别人把我视若空气,那我就好好过好自己吧。
然而没多久,我这个空气还是病了,一连躺床了三个月。
中间,公孙行装模作样地来看望一下,以一个温和的长者交代我:要吃好睡好,保重身体,不要思过多。
我实际上也是那么做的。
独孤绪恢复皇位,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燕国国都从大业城迁回原来荒废的王城。于是,万千民工被征发起来,进行故都的修复工程。
由于当时正值农忙季节,征发民工遇到不少的阻碍,后来在寒若的授意下,大批军队被派往各地震慑弹压,才初步完成了征发工作。
又由于故都修复工程浩大,劳动强度大,而给养不足,生活条件恶劣,民工中间疾病流行,不少人因此惨死。
但无论如何,三个月后,故都的王宫修缮完毕了。只是独孤绪依然没有消停下来,他执意想要拯救寒若母亲的灵魂。
这是一件严重不妙的兆头,独孤绪正在重走可能滑向深渊的老路。
在等候多天后,我终于见着寒若一面,隐约跟她提起独孤绪大兴土木、严酷嗜杀的事儿,她低着头,只轻声道:“他是我的父亲。”就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