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熄(57)
他一生穷困潦倒,在人均JDP高到离谱的L市,依旧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每天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地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他生活在社会底层,寂寂无名,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他的死亡。
可他眼里满满的全是林晓婧。那是他的女儿,是他砸锅卖铁也要供上大学的人。他穷,卑微,只有高中学历,但考上Y大的林晓婧给了他昂起头的底气。
“……我明白了,”盛景喃喃道,“他纵火的原因,就是林晓婧。”
“对,”沈沛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林晓婧显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所以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好说,威逼利诱有无数种方式,而那几个知情人又死了。”盛景右臂打了厚厚的石膏,这让他推开沈沛的动作显得不那么干净利落,“——不过说话归说话,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
层层笑意在沈沛眼底晕染开,他半开玩笑地说:“半个小时之前还大庭广众之下占我便宜呢,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一番僵持后,盛景终于放弃了什么,“行行行,你爱怎么就……”
“就怎么吧”四个字还没有从嗓子里滑出来,就已经注定了它们见不得光的命运。
L市刑侦大队长盛景,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平日里给人最大的印象一个字是“凶”,两个字是“超凶”,三个字是“凶巴巴”,一张嘴怼天怼地怼空气,硬生生磨没了他长相给人带来的好感。除了对女性客气点以外,他谁的帐也不买,连江诺也经常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很难得的,盛队也尝到了被噎的滋味。
——沈沛一低头,吻住了他。
短短的一瞬间,盛景也说不清自己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先是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空白,然后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了出来,一同汇聚成了大大的“卧槽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不过他向来强势惯了,在大脑还沉浸在被掰弯的恐惧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他没受伤的左手悄然压住了沈沛的后颈,逼迫对方不得不加深了这个吻。
——这还是个雏,盛景满意地想。他突然间来了股莫名其妙的底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以掩耳不及盗铃之速夺过了主动权。
他似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那个名叫“节操”的玩意儿碎掉的声音,洒了一地,粘都粘不回来。
沈沛天生肺活量低,很快就喘不过气了,不得不推开他,后退一步:“你还有伤,别太……”
“别太怎么?”盛景一副“都是你的错”的小媳妇表情,“明明是你挑起来的。”
沈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调戏自家上司,可以啊你小子,”盛景抹了抹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很有趣是不是?”
“我没……”
“还是说……你以为,”盛景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笑意渐深,“你能压得住我?”
沈沛脸上一片空白。
“……哥?”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江暄抱着保温瓶站在门外,惊疑地看着他们两个。
☆、落潮(终)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盛景,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个……哥,”江暄放下保温瓶,忐忑道,“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等下,”盛景叫住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个时间距离他受伤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江暄怎么来这么快?
“我……我刚刚在楼下碰见了澄涵,她说你在这里……”
盛景狐疑地问:“那你来医院……你是不是哭了?”
没看出来人家心情不好么,难怪单身了这么多年……沈沛面无表情地想,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会看上这家伙。
“我……”江暄话里隐隐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詹决他出了车祸,现在还在ICU……那辆大货车本来……明明撞的是我……”
……
“嗨我跟你说,不就是瞎了眼喜欢上个gay佬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年少轻狂看走眼过……”ICU门外,苏澄涵安慰地拍拍江暄的背,“再说老大那个人有什么好的,又凶又抠门,除了长得帅一点以外简直一无是处,连医药费都是我帮忙交的……”
江暄沉默着摇摇头。
“别一棵树上吊死啊,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看孙副——诶孙副不行——你看那个一直想追你的詹决,他不就……”
“诶诶诶你别哭啊,”苏澄涵手忙脚乱地找卫生纸,“我们不提他不提他……”
“不是……是詹决,”江暄低声说,视线半刻不离ICU门上的红灯,“他在里面。”
苏澄涵愣在原地。
那辆货车出现得十分突然,突然到詹决根本来不及反应,货车就冲着SUV后座撞了过来。
危急时刻,詹决这个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生生打了个急转,玩了一出原地漂移。江暄安然无恙,他自己却直接进了ICU。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就是玩玩而已……”江暄垂着头,“我不知道他……”
“……没事的。”苏澄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抱了抱她,“他是仁和最大的股东,医生们说什么也得全力治好他……会没事的。”
……
盛景冷着脸放下手机。
“交警部门说肇事司机叫何庆,是个专门拉货的,出事时他刚好喝了二两酒,典型的醉驾,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幸亏詹决那SUV结实。”
沈沛摩挲着下巴。说:“时间掐的太巧了。”
“是太巧了,”盛景若有所思,“我们前脚才把目标锁定到詹旭身上,怎么后脚詹决就出事?”
犯罪组织的最大嫌疑人詹旭已经死了,而最了解他的人现在躺在ICU里,生死不明。
“可是就算他们知道詹旭的行程,又怎么确定撞的一定是詹决?——江暄可是说,何庆的货车是朝着她去的……他们总不至于连詹决的反应都猜到了吧?还是说,这真的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沈沛说,“车祸的那个时间江局调用了大量警力来疏散交通,但凡那个何庆稍微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他一进入市中心就会被查出酒驾。他应该绕道走,而不是闷头闷脑地扎进去。”
盛景皱起眉头,遥遥地看向江暄的方向。
“其实还有一种解释,”他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小暄。”
沈沛微微一愣。
盛景提了一句就转了话题,没有多做解释:“他要是想要阻拦我们调查詹旭的话,那我只能说,他成功了。”
就算詹决被抢救了回来,也至少有两三个月都下不了床,他们不可能不顾病人的身体强行调查。这么一来,起码要耽误三个月的时间。
“但这同时也证明了我们大方向没错……”
盛景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一直窝在市局的王瑞川终于来了电话。
“喂老大,”王瑞川急急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盛景苦笑:“我现在面前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坏消息。”
“哦那我就先说好消息了,苏演刚刚传来消息,说暗语最开始根本就不是卖巧克力的,你猜怎么着?”
“怎么?”
“搞设计的,专门设计纹章这一类具有标志意义的玩意儿。”“标志”被王瑞川两个字咬得很重。
也就是说,暗语是犯罪组织的身份证这一点,警方推断并没有错——尽管他们不清楚对方为什么选择巧克力。
“至于坏消息嘛……”王瑞川迟疑着说,“法医那边在周瑾身上发现了他的手机,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看时间那时候周瑾已经死了……内容只有一句,‘过年的时候,我会送上一份大礼’……老大,这是对我们说的吧?”
盛景:“查过这个号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