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熄(42)
盛景挑了挑眉,决定要找个机会教训唐寻一顿。
“可是我怕了,我怕自己命这么不好,随时都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我怕他知道是我害死了盛警官之后会恨我,我怕我会眼睁睁看着他像当年的盛警官一样,消失在我面前……我怕我还不起欠下的债,我还怕我什么都来不及跟他说……”
戛然而止。
盛景还没来得及消化其中的信息量,就听到一个声音淡淡地问他:“看完了?”
沈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幽深。
☆、落潮(七)
在那一瞬间,盛景脑海中迅速划过了不下十种应对方案,但他最终只是坦坦荡荡地将白纸对折好,没有半点偷看被抓包的自觉:“是啊,看完了。”
沈沛满肚子的话都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堵了回去。
“情书是吧?”盛景冲他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厚颜无耻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我又帅又有范,人还是万里挑一的好,是个永远也不会过时的类型。但是沈顾问你工作时间开小差,我又向来公私分明——这张纸,没收了。”
沈沛:“……”
他低声笑了笑,随即问道:“这都被你发现了,那盛队是不是应该给点表示?”
一个“滚”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盛景生生咽了回去。
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在一一向他展现沈沛这个人。
如果是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觉得沈沛是个嘴上没轻没重、防备心强到融不进集体的“心理学专家”的话,那么现在他知道了,沈沛在他心中立马摇身一变,成了背负深仇大恨、忍辱负重的天才青年,而且这个天才青年还和盛柯熟识。
他心里清楚盛柯的死怪不到沈沛身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两者联系起来。他想要从沈沛这里探寻到盛柯留下的蛛丝马迹——这个早在江诺把一切和盘托出之前就开始了。沈沛却像故意吊着他一样,迟迟不肯说出最关键的部分,让他懊恼又无奈。
与此同时,沈沛的内心世界也在一点点显露出来。
抛去盛柯的原因,盛景自己也禁不住对沈沛好奇起来。可是了解越深,他心情就越沉重,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心疼。
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那五年?
一个人被逼到逃亡国外,历尽千辛的归国也不能光明正大。他不得不信了算命先生的话,顶着一个假身份,却还要强撑着,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边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一边为恩人的儿子费尽心机……
在翊名化肥厂外面时,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本是针对我的”这番话,然后自己去开门?
无论如何,盛景说不出这个“滚”字。
就当是减轻负罪感吧,他烦躁地想着,做贼心虚般移开视线,看向了待机的屏幕。
他晃晃鼠标,屏幕重新亮了起来,搜索栏里“张科兴”三个字依旧停在那里,像是无声地嘲笑。
盛景敲下了回车。
……
“真稀罕啊老苏,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江诺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神经却紧绷了起来,“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就按下了录音键。
“反正肯定比你强。”苏演自然不知道江诺的小动作,却并不妨碍他的不客气,“喂,我女儿还好吧?”
“挺好的,你要不要跟她说说话?”
苏演:“不用了,上个月她还从我员工那里拿到了我的号码。”
江诺哂笑:“现在已经打不通了吧?”
“是啊,我估计她会问你……”
“问过了,我说你在谈生意,不过估计她也不会相信……”江诺低头看向桌子上的烟灰缸,下意识地按了按里面的烟头,才说,“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苏演低声笑笑:“我也不知道——说起来,我上次寄过去的那块巧克力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说起这个江诺就没好气:“你什么都不说,害得我接班人差点折在毒贩子手里,你说有没有惹麻烦?”
苏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也没想到……那个牌子叫‘暗语’是吧?它生产厂家和经销商都在M国,但是售价太高,走的是高端路线,就算在本地也一直打不开市场。按理说应该早就倒闭了才对,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苏演的声音毫无波澜,“我猜他们可能有一个固定的客户,他们不求扩大生产规模,只求让这个客户满意。从这个客户这里获得的盈利,足够他们补全成本和进行再生产了。”
所以这证明了什么?
L市目前出现的“暗语”都来自周瑾,而周瑾可以确定是“他们”的人……
江诺心里一惊:“你是说,‘暗语’的那个固定客户是他们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打开内网,把几个确定是犯罪组织成员的名字输了进去。
由于被捕时间最早,张科兴的案子被排到了最前面。江诺迫不及待地点开,拉出张科兴被捕时的照片,细细搜寻起来。
张科兴被捕时正在L市最大的夜总会——酆都,再晚一点就要抱着美人颠鸾倒凤去了。这个时候被警察找上门,张科兴自然怒不可遏。他把形象扔到了一边,骂起了各种污言秽语。他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无关人员,笼罩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表情淡漠,让人想起来鲁迅笔下麻木不仁的群众。
江诺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转而又打开了张科兴家里的现场照片。
到了第四张,他终于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盒里看到了那一抹紫色。
“暗语”巧克力。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把它寄给澄涵,让她转交给盛景。”苏演说,“我怕我妄加揣测,会把你们引到一个错误的方向。”
要么在名下某处房产,要么在常去的地方,要么干脆直接带在身上——无一例外,那几人都有这种巧克力。
这是加入那个神秘组织的身份标志吗?
“多谢。”江诺眯了眯眼,烟瘾又上来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和嫂子有关系么?”
“我说是为了同学情,你信不信?”苏演的语气没有半点诚意,一听就是在胡扯,江诺本来就更年期,听了他这话更是恨不得穿越太平洋去揍人。
苏演打了个哈欠,没有继续激怒江诺:“行吧,你不是一直在找我涉黑的证据么?我琢磨着我估计是跑不了了,但要是帮帮你们的话说不定还能让你给我求求情,少判几年,我还想参加澄涵的婚礼呢——好了,我们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我得去补觉了,你慢慢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暮久小可爱的地雷!抱抱~
☆、落潮(八)
“没用的,”沈沛扫了眼屏幕,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盛景,“他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我知道,”盛景说,“你们肯定早就问过了……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们掌握的线索远远多于当年。”
他盯着张科兴的个人信息,目光锐利,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要割开这薄薄的一层文字。
沈沛一边欣赏着美男,一边把盛景所见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张科兴,1963年2月15日出生于L市一个偏远的无名小村庄里,在家里排行老六,父母都是农民。1980年初中毕业后辍学打工,地点是一家修车厂——这为他后来在汽车上做手脚奠定了基础。他们看中他,应该也是这一门手艺的原因。”
“你和他接触过,那么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沛指指电脑里的照片——正是张科兴在酆都和警方争执的那张:“如你所见,贪财好色,狂妄自大,骨子里又极其自卑——他越是想摆脱他那卑微的出身,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就越瞧不起他。他凭着这种心理能混进组织,已经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