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姝(11)
薛娘子不觉略有些讥讽地一笑,她今年三十有五,从八岁进宫,二十八岁出宫,蹉跎至今,在皇宫和世家大族的权力漩涡里浮沉多年,要是脑子不清明,眼睛不够雪亮,恐怕早跟她那些小姐妹一般,一席草席,乱葬岗里安家。
她的确能收钱为主人家办些不光彩的事儿,却绝不肯为了区区一个过了气的所谓国公夫人,做出毫无好处,还可能有损名声的破事,肖氏未免也太自信。
今天的英国公府,还不知道有没有明日,哪还能和以前比?
薛娘子照例读完一遍书,又看着许薇姝写了两张大字,她这字写了三年,薛娘子还是说不出,到底好还是不好,最后也只能勉强道一句——‘有风骨’!
没办法,原主本身没什么耐性,一开始练字只要样子,一向是要最好的墨,最好的纸,还得最美的仪态,至于效果,写出来也就自己觉得好,后来陷入被各种悲催境地,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去练字。
至于九微……她在归墟读书到正正经经地读了,练字是绝没有那闲情逸致,写出来的东西,别人认识就好。
薛娘子指出几个字太僵硬,让她又写了两遍,这才足够满意,让宝琴换了茶盏,让许薇姝调整了坐姿,一块儿对饮喝茶。
许薇姝也不介意,礼仪规范之类的,其实学学也不是没用。
第七章 年景(修)
“还有一月有余,你就除服,到时候必要回去。”薛娘子语气平平淡淡,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为许薇姝发愁。
如今她父母双亡,婚事还不是要叔父和婶婶做主,现任国公夫人会给她选个什么人家,薛娘子不用想都知道,偏偏许家这小娘子,为人很聪明,想法却颇有些不合时宜,要说一句单纯不知世事,可能不算很恰当,性子直却是真的。
相处三年,薛娘子惯会看人,她看得出许薇姝为人懒散,性情却旷达。
她在自家庄子里从不装相,怎么生活舒服就怎么来,三菜一汤不觉得寒碜,珍馐美食也不觉得浪费。
偶尔会有早前的‘朋友’拜访,话里话外讽刺她现在穿着打扮连京里的暴发户都不如,也不见她生气,换了别人,恐怕连寻死的心思也有了。
国公府的下人对她不敬,克扣家用,只要不触及底线,她就一概不在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损颜面,甚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认为某个下人在她面前抬头挺胸,目光略带点儿刺儿就是不敬。
大殷朝的国公府,能养出这么个姑娘,薛娘子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当年国公爷、国公夫人的性子就特别,养出一个更特别一点儿的女儿,也很正常。
薛娘子能想到的事儿,许薇姝也想得到。
婚姻的确是问题,不过,她并不过分担忧,反正她就是还嫁给当初那个君家的老二,也不会陷入原主那般境地,说白了,原主的悲惨命运,主要责任在她自己,归墟那几十年寂寞生涯,已经足以磨灭掉她大部分的急躁焦虑。
现如今,许薇姝对自己的耐性很信任,无论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都有把握让自己过得自在如意。
当然,她不可能愿意重蹈覆辙。
如果有办法能摆脱掉那二位的掌控,少费一些精力去和他们斗智斗勇就更好了,奈何人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薛娘子照例没在山庄久呆,她除了教许薇姝,还教导两个女孩儿,都是寻常的庄户人家,至于怎么请到她这么一位教养嬷嬷,那只能说是奇缘。
宝琴扶着薛娘子,好好把她送出门,还给她装了一包许薇姝做的药茶。
薛娘子坐在车上,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许家小娘子过了这一关,后半辈子就跟了她,也不是不行,教导了她三年,她还真觉得这位小娘子是个好相处,且难得头脑清醒的女子。
这事儿不急,还得再看看。
冬日的天气越来越冷。
又是大风大雪,一觉醒来,练了两张大字,许薇姝本来想抱着球球在屋里猫上一整天,结果还不到晌午,洞箫山上她前阵子刚刚结交的一忘年交就送来一封信。
普普通通泛黄的旧纸,宝琴替她展开,不觉惊奇:“这是什么花?”
纸上一字没有,只有一朵花。
一朵雪绒花。
许薇姝一愣,苦笑。
这家伙的画技实在不错,出去摆摊卖钱,说不得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只是这种礼物,许薇姝一点儿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