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启示录(16)
就在此时,迎面的朝阳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金色的朝霞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圈金色的光芒。战泽呆呆地仰望着这金色的身影:“世界上真的有金盔金甲的骑士?我是在做梦呢?” 高大的身影缓缓俯身过来,蹲在了战泽面前,朝阳重新照进战泽的眼睛中,他不禁抬手挡在眼前:一张让朝霞都失去了光彩的英俊面孔,一双比大海还深邃的眼眸望进战泽的灵魂。高挺的鼻梁投下的一抹阴影,给刀削般的下颌添上了一抹温柔。灼人的目光从战泽脸上慢慢扫过,停在了战泽举起来的右手上,那张好看的弓形唇渐渐拉长,两头微微翘起:“这只手可能会留下伤疤的。”好听的男低音响起,就像那天飘来的汽笛般,震动着战泽少年的心。战泽觉得自己的下巴被轻轻抬了一下,然后听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张着嘴。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一瞬间脸红到了脚趾头。
“伤痛是我的荣耀,伤疤是我的勋章。”他冲口而出书中骑士们常用的这句话。
低沉的笑声在战泽心中回响着。“从什么书里看来的?”
“《卡美洛特和圆桌骑士》”战泽老老实实地答道。一双浓黑的剑眉高高挑起,似乎要钻进低压的帽沿里了:“哦,你居然知道这些传说故事?”深邃的眼眸再次探进战泽的心里。
战泽想垂下眼睛,却好像被钉住了不能动:“阿,外婆,给我讲的。”他心里慌乱了,卡西莫多的叮咛他一直牢记着,任何时候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和真名。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海珠港的人,怎么没有在战家的船上当少年水手?”
“我,我跟着卡西莫多舅公。”战泽终于从审视的目光中逃了出来,低下头诺诺地说道。他虽然混迹市井,谎话大话可以三天不重样地编,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渺小而透明。
“你舅公很有眼光。你不仅救了他和他的船,还救了船上二百多人的性命,以及他们家人的生计。你今后注定不凡。”说完,他站了起来,逆光的身影再次高大而神勇。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回头向战泽说道:“我叫晓宸。如果后会有期,可以讨论一下圆桌骑士的故事。”战泽看到晓宸的侧脸,在朝霞中微微一笑。
整整一个早晨,战泽完全石化在甲板上。张开的嘴,再也没有人帮他合回去。
晓宸,海上战神,南海海军总司令,方洲历史上最年轻的战舰总指挥,赛特号和战泽的救命恩人。那日燃烧了战泽血液的信号弹似乎又在战泽的生命中升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就像晓宸制服胸前红色的飞鸿骑士勋章一般,点醒了战泽心底的一头睡狮。
战泽终于知道他活着的目的了:他要成为一名南海海军战舰上的士兵,和晓宸一起征战,做一名侠肝义胆,除暴安良的海上骑士。
又过了两个月,战泽从鸣沙堡港回到海珠港家里。整个战家和海珠港都松了口气。失踪了半年之久的战泽一封家书也没有写过,父母兄长和叔伯亲戚们都担心他已经死了,所以对于他的归来,家里破天荒地决定不再追究,而战泽,也只字不提他的遭遇,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在一艘商船上做了半年的少年水手。这半年中,战泽黑了,瘦了,高了,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虽然他表面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闲云野鹤的战家三少样子,但是和他混的比较近的“狐朋狗友们”却发现他变得有些沉默,有心事了。
几周后,就在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老样子的时候,战泽正式向父母宣布,要去南海国的叠涛城,去南海飞鸿骑士营参加新兵招考,打算在完成飞鸿骑士陆战队的两年训练后,报考飞鸿骑士团的海军战队,最终成为一名海军。父母觉得他痴人说梦,奚落他,一个不学无术,从来不听管教的人,怎能忍受兵营的艰苦和管理,叫他趁早不要跑到那么远去丢战家的脸。战泽表示,他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通知他们一下而已,他自己有办法到叠涛城,一旦考入兵营,他也不再需要家里的供养。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盼着他考不上或者坚持不下去。
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这时候的战泽,早已脱胎换骨。
第十章 战泽的故事(4 )树上掉下个林弟弟
“张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口了。”洛青把勺子顶在战泽紧闭的嘴唇前,一脸坏笑地说着。“你看,碗都空了。”说完还把手中的碗翻过来给他看。战泽非常配合地将任性孩童拒绝吃药的角色扮演到底,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再也不肯张嘴。
明天就是授勋庆典了,他们这期飞鸿骑士团陆战新兵营的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将被授予南海飞鸿骑士的称号。可是战泽却在病房里躺了两周,明天能不能参加授勋仪式还是个问题。但这并不是最让战泽气馁的地方,最让他痛心的是两周前他在海战队选拔考试前夕意外受伤,失去了今年的考核资格,而下一次海战队选拔赛要在两年以后。同期毕业的好友洛青则顺利考入海战队。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约好一同考入海战队,一路互相鼓励,互相扶持地熬过了陆战新兵营的锤炼。
“吃完了赶快洗漱一下,今天我全家到叠涛城。”洛青依然努力着要把最后一口早饭塞进好朋友嘴中。终于在战泽叹气的时候,洛青得逞了。“我姐姐,南海国第一明珠会来的哦,你最好把头发洗一洗。”落青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耷拉在战泽额前的一缕长发。“还有洛林,两年没见了,这小子不知道野成什么样子了,一直不肯画一张自画像给我。”洛青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收拾着病房里的早餐盘碗。
两年的全封闭式训练,新兵们不能回家,家人也不能来探望,一个月只能互通一封家书,书信内容还可能被抽查。战泽还好,反正他和家里很疏远,几个月才通一次书信。同样是三个孩子家庭出身的洛青则不一样,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貌姐姐洛桐,下面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可爱弟弟洛林。洛青就是那“天下第一”的弟控,在过去的两年中平均每天要提起弟弟十多次,战泽的耳朵早都起了茧子。
“明天你家里真的不来人吗?”洛青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我没有告诉过他们授勋典礼的事儿。”战泽无所谓地说道。“那至少你大哥应该知道吧,每次镀铎骑兵都会派人来参观典礼的,顺便挖人。”洛青提醒道。战泽耸了耸肩,然后被固定的左肩誓死抗议了一阵,痛得他直冒汗。洛青见状赶紧闭了嘴。
“我去叫护士帮你梳洗一下。下午我会带着咱家人来这里看你的。”洛青难得地正经了一次,温柔地对战泽说道。“不用麻烦了,反正明天都能见到。我可不想见到你们一家人哭哭啼啼的样子。”战泽故作轻松地回道。
“你就嘴硬吧。摔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脸蛋儿和嘴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洛青一边笑着一边跑向病房门口,但还是被一个枕头稳准狠地砸在了后腰上。“哎呦你肋骨不疼啦?哈哈哈哈。”病房里,战泽撑在床边捂着自己的肋骨忍了半天才调匀呼吸。
两年前他执意离开镀铎海珠港的家,到南海叠涛城的军港基地受训,立志成为一名南海飞鸿骑士团海军战队的精英骑士。全家都对他的这个决定惊讶不已,因为在他们眼中,甚至在整个海珠港眼中,战家三公子是个自由散漫,吊儿啷铛的顽劣小童,整日混迹于海港码头,流连于市井街头,逃学旷课,夜不归宿,如果被家里管急了,居然离家出走,自作主张去漂海,失踪了好几个月,搞得战家忧心忡忡。但就是那次漂海,改变了战泽,回来后不久,就向家里宣布,要启程去叠涛成,参加新兵营选拔。当时家里以为他一时兴起,料定从小散漫的他根本考不进培养精英的南海骑士团,即使侥幸考进去,也熬不过三天的兵营生活就会逃回来,于是,答应战泽去试一试,但是如果五年后战泽没有成为终极精英的海战骑士,他就得回到海珠港,帮助二哥战濛打理战家航运。
当然,让所有人惊讶得跌掉下巴的事实就是:战泽不仅顺利考入新兵营,还一待就是整整两年。家里不知道的是,战泽以最优异的学习成绩和训练成绩毕业,本来是最有希望考入海战队的人选。没想到在准备考核的时候出了意外事故,在爬绳的时候,绳子突然断了,战泽从高空坠下,折了几根肋骨,左肩脱臼,上臂骨折。这一摔,摔掉了两年一次的海战队考核机会。海战队新兵训练也是两年,然后经过一年战舰实习,才能正式成为海战队骑士团成员,在军舰上服役。这就是为什么战泽向家里承诺了五年的时间。现在,他没有机会了。他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会发生,所以此时此刻,战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何去何从。他不愿意放弃骑士的称号和生涯,他不愿意回到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