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小白狼(43)
刚进山门的淮焰一行还没有摸清状况,极易被眼前这混乱的场面给吁止住了,远远观望,无法近前。
“这……这是什么情况,天崇山搞这么大排场迎客,君上都和天神关系好到这个程度了?”白术在献都呆久了,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下巴都快要合不拢了。
淮焰没有顾及他的话,低低吩咐了声:“云泽,去看看。“
玄鹰振翅而飞,随混乱的妖群里在山巅周旋了一圈,远远看了眼,很快便飞了回来,落地化成久违的少年模样。
云泽起身回道:“好像是天境的神差在布施灵丹,各族都抢得头破血流,我被仙阵挡了回来,飞不到山顶。“
淮焰面色倏然一变,有几分难言的愧色:“还是回来晚了一步。“
“天神这个节骨眼来山中会不会是……”听他这么说,寒玉也反应过来,慢慢推测道:“没想到献都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上边,反应能这么快,应该是从出秽土时就已经盯着我们了。“
“嗯,找个地方先躲,我去上边看看。“
淮焰未出几步,就听耳后倏然起风,一阵丁零当啷铁链作响,留在原地的妖族皆被制住,不知何时赶来的神兵抛出锁妖链,前方驱力猛地一拽,已经将他们由头至尾串联起来。
已经荒芜的天崇山怎么会有藏身的地方,他们还没来得及退回去,就已经被扣在当场。
那层层守卫掩护在后的,就是奉命公差的上神,只见他厉声撤开交戟,独自迎上前来。
“焰兄别来无恙,咱们可又见面了。”
一把乾坤扇重重的掠过淮焰的脖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这位便是当时在万妖殿是被他当众赶走的游奕君。
淮焰轻拂掉血迹,仰面笑了笑:“游奕君好大的气性,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着仇呢,不会是特地来找我讨说法吧。”
“那是自然,借焰兄的吉言,本官升了上神之位才敢踏足你这天崇山,特来与你叙叙旧啊。”游奕君施施然走近前,微微偏头,看向他身后那群黑袍裹身,满脸疲惫的妖族长老,轻蔑的笑了声:“怎么焰兄跑了趟差,还带了这么一堆老妖怪回来,也打算一并养在天崇山?”
淮焰当真一副以礼待客的模样,说道:“都是我灵界的疆土,各族之间免不了要四处走动,长老们回来探亲而已,游奕君有何指教。”
“哦,这样啊,那正好。”游奕君大手一挥,立刻将虚情假意撤掉,吩咐道:“统统带走,一块押上去审!”
此令一出,位于两侧的神兵腾云而起,在上方毫不客气地一扯锁妖链,直直的拖行着走,也不管身后妖族们如何踉跄而行,总之爬也好跪也好,硬是从石阶地下拉到了万妖殿前,磨出蜿蜒的血印来。
淮焰在山巅看到第一个踉跄赶来的就是仙翁,沾了土红栗木戳到了淮焰心口上,颤巍巍的吐出字来:“几日了,你自己算算!再不回来整个天崇山都交代在这儿了,你小子到底有没有……“
仙翁一别月余脾气火爆了不少,脚底下捆着专门掣肘仙家法力的骨枷,随着他的步伐不断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淮焰一反常态,垂下来的双手紧握成拳,慢慢道:“是我回来晚了。”
仙翁这才一口气顺下去,瞥见见他身后那一群唉声载道的妖族长老们,有些结舌道:“这……这怎么还……“
这句话刚落地,整个场面一时间都无法控制了,如今的灵界,就只剩下眼前这么些奄奄一息的妖族了,在一样的绝境挣扎着,阔别两地多年的众妖们,在错愕与惊喜中彼此相认,竟然在这样的绝境下催生出令人唏嘘的宽慰来。
仙翁不顾骨枷在身,将淮焰拉至一旁,低声问道:“那小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淮焰被这句话砸得身形一晃,额角猛然间涨痛起来:“你是说,她……没回天崇山?”
仙翁一眼便了然,长长的喟叹出一口气:“那丫头该不会——“
“行了!说的差不多了!“
游奕君喝了一声,分拂开众妖,匆匆迈步进了殿中,在以往淮焰所在的位置撩袍落座,阴戾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低声道:“天境给你们丹药续命不是为了看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说说,地煞出逃未归,灵界办事不力,这事如何交代啊?”
淮焰绷紧了两颊,抬头道:“地煞当日在献都被我斩杀,已经魂飞魄散,这就是交代。“
“真好意思提啊,焰兄。“游奕君嗤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地煞活着回来是一回事,死了是另一回事。你差事办成这样可不行啊。“
这番话说得让众妖窝火,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天境一向对鬼域里的邪祟杀之而后快,生怕那帮不受管束的鬼东西惹出什么事端来,如今当真死了地煞,却又揪住不放了,摆明要借此事来在灵界滋事。
淮焰面无表情道:“如今我抓也抓了,杀也杀了,哪里办的不如意,都是我一人之事,甘受责罚,灵界的其他妖族都与此事无关。“
“说得好,焰兄敢作敢当,本官佩服。“说完,游奕君仿佛当真通情理似的,自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说道:“按当日天神说的,既然办事不利就该罚,但本官念在与焰兄结识一场,许你将功折罪,办的好了,这三张催雨的雷符就留给灵界,怎么样?”
“放屁!”仙翁拖着骨枷进殿,唾骂道:“阴险的小子!你既然能拿到这三张雷符就说明天神已经网开一面,兑现灵界降雨的承诺,可你现在居然拿这个做交易,是什么意思,趁火打劫吗?!”
游奕君满不在乎的抹了下把脸,居然还笑了出来:“是又怎么样,本官还请仙翁明确下立场,天境许你游方六界做个闲散仙人,但可没说让你吃里扒外,胳膊肘冲外拐,带下去——”
仙翁被两侧的神兵架起来时,还不断在蹬脚扑腾,连声骂道:“老夫爱管谁的闲事管谁的,轮得到你个后生教训我,你给我解开,否则老夫豁出命也要去天境参你一本!把你个兔崽子……能上天了??!”
游奕君烦躁的堵住耳朵,脸色气得铁青,当着这么多妖族的面简直下不来台。
“那将功折罪办法是什么?”
波澜不惊的一句,震醒了殿中所有的妖族的思绪,话说到这个地步,这次天境的来意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除掉这位野心勃勃的灵界之主,既是要交易,定然是非死不可。
“君上三思!”寒玉追上前拉了一把,却没能拦住。
游奕君一愣,随之大笑起来:“还是焰兄明理啊。此事是这样,本官查到最近灵界设下的地印有波动,就去巡视了一番,果然发现竟有大胆狂徒捣毁了神像,此妖暴虐异常,又发生在灵界,所以还得请——”
“那……那游奕君可知道这只妖逃去哪了?”淮焰极力克制自己镇定一些,却还是没能忍住指尖的颤意和语气里的微微走调。
“没想到焰兄答应的这么爽快。”游奕君撇撇嘴,分外惊讶的笑道:“哦,好,我就快讲到了,本官奉命连追了五日,一路围追堵截,使得她仓皇逃窜,本来是要将此妖直接擒上天境的,谁知她直接掠过天崇山,一头栽进鬼域去了……想来这东西应该是个极为阴煞的邪物,非鬼月时节竟然能直接撞开地门闯进去,实在是可怕。天境有规矩本官不可踏足禁地,所以只能来拜托焰兄你啦!”
鬼域是什么地方,没有比淮焰更清楚地的了,他从那里出来时,几乎削筋剔骨去掉半条命,最后失了元丹连个半妖都不是了,如今居然还要再去一次,任谁都会将此事视为炼狱噩梦的。
“好,我去,雷符拿来。”淮焰拂去衣上微尘,仿佛顺手答应了一件事,面上波澜不惊。
游奕君精明的一笑:“这不好吧,我看焰兄进了地门再给如何?”
说完他兴致高昂的在前面带着路,出了殿门,淮焰未置一词,只是略微顿了顿,便跟了上去。
眼前的天崇山半分颜色也不见,灰暗的像一抔要随风化散的黄土,虚虚保持着曾经的模样,却已经物是人非,分外苍凉。
“走!去地门!”
游奕君神采飞扬的吩咐了声,就见殿里殿外把手的神兵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撤离万妖殿。
石阶上匍匐着的众妖们松了一口,却仍是紧抱做一团,望着周围的天兵神将瑟瑟发抖,传来微微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