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小白狼(29)
这小蘑菇浑身是心眼,想来早早就把妖君来访的消息传到了献都,城中的地火宴倒来的正是时候,不知道有几分迎贺的真心,阵势却摆的情真意切,一副修葺往来,融洽非常的姿态。
淮焰没接这份盛情,直白的问道:“还没通传呢,白术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到了,消息倒是灵通。献都一向都吃冷食,什么时候还会引地火了?”
须童:“……就是……最近的事……”
“君上。”寒玉一本正经解释道:“可见城主为了迎接远客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难得有这份心意,还是不要细究的好,伤和气。”
须童:“……”您还不如闭嘴呢!
淮焰心思不在琐事上,只吩咐了句:“不用太多准备,带我去见白术。”
须童似乎有些为难,皱巴巴的憋出苦笑:“那如此安排可好,小的带妖君和蛇主先去宴会,灵姬大人就由游雀领着去换件漂亮衣裳,毕竟是姑娘家,要赴宴总归是不能怠慢,如若城主知道了须童没有尽心侍奉,会把小的切成菜给老妖们装盘子的。”
容苏自下了船又累又饿,一听有宴会恨不得立马飞到当场,先解决了温饱再说。内心自然十分抗拒须童要将他们分隔两地的注意,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不修边幅的内在本质,表情看起来比须童还要纠结。
淮焰回身打量了下她,淡淡道:“她这样挺好的。”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这样分明一点也不好,素面朝天的脸,劲妆红衣束着袖口,裙角处隐约有灼烧过的痕迹,脚踩一双已经辨不来色泽的布靴,一丝丝姑娘家的气质都遍寻不着,他竟然还说挺好的?
容苏自个儿都听不下去了,笑意盈盈找了个台阶下:“城主肯定是有要事跟君上说,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正好在城中转一转,看看新奇。”
淮焰郁闷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须童屁颠屁颠的得了令,又召出两只游雀来,容苏打了个呼哨,带着上云泽,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去往最底下一层的暗门。
通向城中的道路曲折深邃,总有些猝不及防的弯要转,一个不注意容易迎面嵌进墙里,脚下也不知道踩的是多少年没清理的淤泥,又湿又粘脚。
游雀飞得极快,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扭八拐的引路,根本不管在后头的容苏通篇的牢骚。
“你们这城中有多少妖啊……凿这么多暗门可真麻烦。还有多远啊,要不不换衣服得了,我觉得我这身还能凑活。”
除了云泽还能期期艾艾的应她一声,整个通道都安静的出奇,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么有看到一只成形的妖怪,简直都快以为这是座空城了。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更是不闲着,冷不丁前面的游雀没了踪迹都没注意到,往前扑了空,两臂张开结结实实的糊到了一面墙上,腐朽的吱吱呀呀声在通道中回荡,她随着石门的扭动,跌坐进一处斑斓璀璨的屋子。
刚还说没看见妖怪呢,迎面撞进来却看见一个。
“呀!有客人来了——”
这是个很古怪的声音,介于少女和老人的嗓音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平衡,初听着语调有些欢快活泼,越听越有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在努力模仿小孩子说话,有些不搭调,听着分外吃力的感觉。
容苏站稳当了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面若桃花,丹唇皓齿,这样少女的面庞却奇异的包裹在一头毫无杂质银发里,她施施然拖着长长的衣摆走了过来,嘴角含笑:“是从天崇山来的客人吧,真是细皮嫩肉的,啧啧……叫我胜秋婆婆就好。”
“呃……胜秋婆婆?”
容苏说的有点艰难,藤妖有一万多岁了,眼前这个妖怪也不知修为几何,张口就让她叫婆婆,也不知道是谁没大没小的。
“快,进来暖和暖和,我还正想着这次来的是什么贵客呢……还是为年轻姑娘……”这位美貌的婆婆一面说一面牵着她往石室里走去,容苏这才看清楚她长长的衣摆下面,不经意露出来是覆着甲壳的尾巴,左右长着细小的软足,随着她的走动像划船摆桨似的往后刨。
是个蜈蚣精来着?!
“怎么样?还是里边敞亮吧。”
她突然一顿步,容苏闻声立刻将自己从头皮发麻的境地揪了回来,落到胜秋婆婆美艳无瑕的那张脸上,居然有点看不下去了,这城中的妖怪也太诡异了!
还好这一路走来见过的神神鬼鬼也不算少了,她到底还是没露怯的,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扯出笑意:“哦,挺好的。”
石室里确是惊艳,没承想外面看着如此破旧的地方,里面却应有尽有,藏着无数的海贝奇石,鲛纱云锦,一扫之前她对于献都日薄西山穷困潦倒的想象,屏风后边挡着一汪温泉,活眼中不断冒出氤氲的水汽。
对方不由分说的将容苏退到屏风后边,秀手指了指后边的温泉,嗓子眼尖细道:“可怜见的,脸都冻青了,快些去去湿寒。我再替你找件合适的衣裳,哎呀——小东西,躲开点,别挡路!”
后面几句她是冲云泽说的,可怜那不长眼色的傻鸟,三两下就和木头鸟一块被赶出石室去了。
胜秋婆婆虽然脾气急躁,但服侍起来却娴熟周到,容苏任由她在周遭忙活,嘴上一刻不停:“城中不是有地火宴吗,怎么都不热闹啊,冷冷清清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一翻眼皮:“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小孩过家家,老了老了都图个清静,还跟着凑什么热闹,也就是城主有那个闲情逸致——来,转个身。”
胜秋婆婆许是看了她之前的不修边幅的穿衣打扮,还有她腰上不离身的藤棍,料想到容苏是个为了行动方便可以不顾仪态的主。
所以用在她身上琐碎的装饰不多,一支木钗固住绾起的束发,修身的劲衣做衬底,外罩了件火红的披帛,给她英气朗阔的眉目上添了一丝艳色,竟然异常融合,美得接近于刺目,藏不住的锋利肃杀之感。
胜秋婆婆问:“怎么样?”
容苏愣了一下,慢慢道:“正合我意。”
第二十七章
甭管地火宴是临时兴起还是由来已久,总归是献都里的一场盛事。
进了城中央才发现外面看起来被围墙封了顶,里面其实是中空的,盘楼内联通各个暗门,向地底延伸,往下一层一层凿出密密麻麻的石室来,又用不同材质的岩石隔断开,看着纷乱又不失美感。
从外头进来,仰面正对的就是一个最大的石室,直接由蜿蜒的阶梯上去,里面火光诡谲缠绵正在中央的石台上盛放。
妖族的宴场尽乐尽欢,各个披了人皮都艳光如画,纸醉金迷的宴场,蛇妖的旋舞妩媚撩人,各个像抽了骨头似的,腰肢软的不成样子,在火光摇曳下柔纱一般的骚挠人心。
玉液琼浆在小妖们的银盘上流转相传,近侧的小妖且身盛了一杯柔弱无骨的递上高座,半掩香肩领口却深得将春光泄露无余。
一双短胖的小手接过杯盏,又在小妖的皓腕上摩挲了一阵,才心满意足的饮下酒水,杯不见底,他又往后缩了下,缩出个双下巴来才嘬完了最后一滴:“咳咳都出去看看,妖君来了没有!”
“是是是”台下的小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没跑几步,殿门大开,一抹玄色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跨进门来,如同森罗殿里身形鬼魅的恶煞,高墙一般站在地火台之下。
高台上的人腿脚一软,从软座上滑了下来,如同见到自己失散多年兄弟似的,三步并作两步急切的迎了上去,险些扑到淮焰怀里。
“哥,你说你怎么就突然来献都了,都不提前打声招呼,本想着张罗着为你摆宴接风洗尘,结果收拾的有些仓促,见笑了。”
白术继承着献都一脉相承的特点,短小,相当短小,约莫有两个须童那么高,宽度也一样,波浪卷发扎个小揪揪安安静静的趴在脑门上,脸上圆滚滚把五官都快挤出去了,只留下一个顽强的肉鼻子居于正中,总之是个憨态可掬的小老头模样。
面老心不老,论起寿数比淮焰还小,却顶着一张皱巴巴的糙皮脸,雷轰一样的撒娇。
突然而至的来客满脸写着不好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熟勿近”的气息,一时间殿中的氛围也突然凝滞,面面相觑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