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54)
明堂不置可否,又问说:“那在你们之前有大妖吗?”
棠仰答说:“可能有,但后来走了吧。”说起这个,他大抵是觉得未有束缚的人反而并不太渴望离开,补充道,“宪城有山有水,灵气充沛人气也旺,算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老猫咪了声附和,明堂也赞成宪城确实是个好地方,于是点头说:“如你所言。那么,为什么还是没有新修炼成妖的?”
说罢,三人都沉默了。对妖怪来说,或许初启灵智确实仍需要一部分机运,他们一时不按照人的方式去思考也是正常。但棠仰张了张嘴,愣愣地说:“有啊。那个黑蛇——”
“然后它就死了。”明堂沉声道。
被他这么讲,事情顿时有些阴谋的味道了。但灵智初开对妖怪来说绝不是大功告成,恰恰是修炼真正的开始,找这样不成气候的小妖麻烦又有什么意义呢?老猫浑身的毛炸起一圈,急忙说:“怪吓人的,巧合吧。就是真有人找妖怪的麻烦,不冲宪城唯一一个大妖下手,专挑我们这些小妖精有什么用。”
宪城唯一一个大妖正是棠仰。的确,尽管不能离开宪城,但他的日子除却五十四年前喜子的事,从来都算是顺风顺水的。也因此他不必和小妖抱团取暖,自然也就不去广交朋友了。
明堂抿起嘴不答,棠仰绷着脸半天,把那些果脯慢慢拆开,塞到明堂嘴边一个,又塞给老猫一个,猫咪呸呸吐了,埋怨说:“猫不能吃甜的!”
“猫还不能喝酒呢,也没见你少喝。”棠仰讽道。
明堂乐了,也不知道在笑谁,笑够了他摸摸老猫脑袋,吩咐说:“去从窗户看一眼春雪在做什么,别叫她发现了。”
猫咪哎了声,从窗户缝灵巧地钻出去。再过些时日就要到霜降了,风凉飕飕的,即将迎来三秋最后一个节气。这是明堂头次在山上以外的地方停留如此久,但有了棠仰在,日子便白驹过隙。他喜欢那些未尽的远方,亦是宪城的客人。
神游的功夫,棠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愣什么呢?”
“胡思乱想。”明堂笑笑,低声答。稍后老猫溜回来,跳到棠仰腿上。它俩绿眼睛圆睁,猫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茫然,木怔地说:“见鬼了,春雪在打坐……”
众人都沉默,俱是副活见鬼的表情。方春雪在打坐,实在是不可思议、无法想象。明天不由地站了起来,嘟囔说:“我去看看,她别胡乱学走上歪路了……”
他刚迈开步子,棠仰一拽,把他又拉回来,低声道:“别去。”
明堂一看棠仰拧着眉心不语的样子,便知道了他心意。说到底,方春雪前十八年的人生他们其实一无所知,她有天生的阴瞳,半点行道不懂才是件稀罕事,或许是不想卖弄罢了。
不过,众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老猫长着三瓣嘴半天,喃喃自语说:“这儿太邪门了,我走了……”
它一溜烟跑了,也没人拦,明堂把被子给棠仰往上拉了拉,叹气道:“算了,不想了。她憋不住了自己就跟我们说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棠仰恩了声,也不由叹了口气。
一晃便到了霜降,棠仰的身子早养好了,他怕冷,天一凉就不爱动弹,加上眼下也不是赏枫季节,便又不嚷着去枫湖了。明堂变着法儿的逗他,愈冷愈腻味在一起。方春雪之前还是老样子,终日里魂不守舍,犹如惊弓之鸟,点点动静吓得就要跳起。后来她开始徒步在十里八乡遛弯,大抵是走得多太累,也就没空折腾了,渐渐恢复往日嬉皮笑脸。
明堂陆续接了些小活儿,大宅蒸蒸日上,即便在寒冬前也充满了令人放松的活络。他偶尔闲来无事,会去之前经受过的那些人家里去看看。李氏仍然疯疯癫癫,小院租给了春雪,但她死活不愿回去自己住,又落满了灰尘。那些花无人打理,都打了蔫儿,还是棠仰心疼植被,过去照看一二。
赵家哑夫人的孩子仍是没保住,明堂始终心里过意不去,他又不好意思登门拜访,这日偷偷溜达到人家家外面转悠。赵善仍是在原址起了新宅,明堂假装从院前路过,转头从门口往内瞧,哑夫人坐在屋门槛上做针线,刚巧抬头和明堂对上了视线。
哑夫人腾地站起来,招手冲他“啊啊”了半天。明堂本想逃跑,又觉得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尊重人,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哑夫人迎到门口,明堂问了声好,她忙点头算应了,急匆匆地比划着,明堂勉强看懂了估摸着是叫他在这儿等等的意思。哑夫人丢下明堂和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儿跑进屋里,片刻后赵善也匆匆跑了出来,见到他边揖边说:“道长,好久不见了——”
明堂尴尬不已,回了礼才说:“当家的是有事找我?”
“嗨,不算有事,”赵善摇头,引着明堂往房后绕,“道长既然来了,不妨看看。”
三人走到房后,赵善指着地上一处,冲明堂讲说:“那次以后,我们找人重新修房子,发现了件怪事,就把屋子落址往前移了些。”
到底没看过先前赵家房子的模样,饶是看过也不定就能发现,明堂点头,只听赵善继续说:“那个蛇窝的好些通路,我们都往下夯土给填实了,只是有些怪极了,就这儿,就这个位置。”他蹲下来指着地下,却不用手去碰。
“这儿有几个通路是朝下开的,往更深的土里钻。我们朝下打了几寸,也不见拐弯,填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填上。我心里不舒坦,就干脆把落址往前挪了。”赵善讲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明堂,估计哪怕他不说无碍,也盼着有个所以然来。然而明堂着实一头雾水,也蹲在地上仔细打量,顺手戳了下土地,实的,看来他们确实填死了。
既然填死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他又不敢夸口说一点事都没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黑蛇的事对于赵善一家已经了结,但对明堂来说疑点尚存,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要赵善搬家,但他能在宪城另买得起地皮,便也不会仍住在此处了。
明堂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恩了声,折中说道:“再有事直接来找我罢。”
赵善和哑夫人眼里失望一闪而过,两人都极力不表现出来,赵善和他又客套几句,把人送到了门口。明堂回去的路上也都在思索此事,平心而论,蛇往土里钻还不是常事,可惜放在此事中,让人不能不小心为妙。
回到宅院,还没走到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明堂从后门进去,发现原是薛巧巧久违地过来串门儿了。薛老爷的商队从璧城给她捎了些精致的点心,她心里想着棠仰爱吃些糖啊甜食,就拿了过来,这会儿众人正坐在院里边喝茶边吃呢。
明堂晃悠过来,随口道:“巧姑娘来了啊。”他拿起棠仰的盏浅啜了口,茶有些凉了,便又说,“你们坐这儿冷不冷啊,吹着风呢。”
“这不是看景呢嘛。”薛巧巧笑眯眯地回道。
虽说她现在嫁了人,但大家还是习惯称呼她为薛姑娘或巧姑娘。院子里到底要入冬,草地枯黄,就连那棵参天梨树的落叶归根,哪里有什么好景可看。方春雪见明堂看向梨树,脑袋一抽,问说:“棠仰,你秋天会不会掉头发?”
棠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立刻恼了,回嘴道:“就是你秃了都轮不到我掉头发的!”
明堂和薛巧巧没憋住笑出声来,又赶紧绷住了不接茬。方春雪见他气急也不敢说话了,缩了缩脖子,蓦地想起什么,转移话题说:“哎巧巧,你不是说有事找姑爷。”
“哎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薛巧巧敛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个信笺,嘴上说,“可别是什么要紧事叫我给耽搁了。”她把信笺递给明堂,纸上没有落款,“是姑爷那位我见过的师弟托商队捎回来的。”
明堂一听,正色起来,立刻就撕开了取出信纸。檀郎走前承诺不化骨和白露师兄的下落要带个信儿回来,眼下大抵便是其中一件事。他飞快地把信看了一遍,越看眼色越沉,众人也都盯着他脸色,不由自主都不笑了,心里忐忑。
信上,檀郎只说不化骨并未见到,但白露有信儿了,具体情况却又语焉不详,只说自己再往西走去了隆城,并叫明堂打点下行装,自己几日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