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34)
那碑上正当间儿写着“张谷田之墓”几字,所幸方春雪这几个字还是识得的,一字一字念道:“张谷田之墓,一二三四五,中榜五个字啊,怎么了?”
明堂挑了挑眉,看向棠仰,棠仰站在稍远些的另一碑前,冲她道:“你再来看这个。”
方春雪不明就里地走过去,只见碑上中榜字比刚才那个小了很多,因为刻的字也多。她又念说:“‘赵氏族慧生之墓碑’?怎么还有这样刻碑文的?这不瞎凑字数呢!”
棠仰见她还没明白,念叨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那边方春雪点着手指头自己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字!”
明堂也走过来,揉了揉额角,“张谷田之墓,五个字,对应生老病死苦的‘苦’。赵氏族慧生之墓碑,八个字,生老病死苦生老病,对应‘病’。如你所言,哪有这样刻墓碑的,这不明显是在往‘病’上凑字数呢。”
方春雪恍然大悟,摇头道:“不可能,巧合吧!兴许只是人家不讲究这个呢。”
明堂不置可否,只说:“这里所有的墓碑我全看过了,所有的中榜都绕开了‘生’和‘老’,全部对应‘病’‘死’‘苦’。”
大白天的,四周好似随着话音落地刮起了阴风。这附近一个“好兄弟”没有,只有远处野树林下暗藏阴影。近处墓碑林立,一个个本来普通的名字,被明堂这么一讲仿佛都诡异起来,好似随时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方春雪打了个寒颤,不由往棠仰身边挪了一步,棠仰道:“一般人名三个字比较多,为了能对上‘生’‘老’这类吉利点的,都会加上先考或是爱子一类的词凑够吧。这里所有的中榜加了根本念不通的什么氏族、墓碑,却全部凑在了不吉利的字上。”
被点破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片野坟地横竖有古怪。方春雪害怕了,捏紧薛巧巧落下的香囊欲哭无泪道:“那怎么办啊?哪有和自己家人过不去的,要不咱们回去找他们家里人说说?赶紧回去吧……”
明堂想想也是,诡异是诡异了点,但说不上有什么关系,人家家里人还没说什么呢,几个外人就别去指手画脚了。三人暂且忘了此番,打道回府。
回了方宅,明堂照例做些吃食,方春雪一面要去送还香囊,一面还得去租宅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棠仰吃完了难得帮明堂一起收拾,边端碗边说:“我觉得不是巧合,出事只是迟早。”
“张妈若是活着,倒是可以问问。”明堂点头同意,随口接道。
棠仰眉心儿微微拧起,主动谈起那天来,“她死得时机太凑巧了,那个人要灭口也该一上来就灭,说到一半了才动手什么意思。”
明堂不答,若有所思地洗着碗。棠仰干站在旁边看着,调笑说:“我看你这个童养媳当得不错,很持家。”
明堂乐了,洗完了碗顺手要掐棠仰的脸,把水珠甩进了他衣领。暑气的末尾脖颈上骤然一冷,激得人背都弓了下,不知是凉还是更热了。棠仰作势要恼,绷着脸给了明堂一掌,被明堂顺势拉着手给拽进怀里,凉丝丝的手仍往他脖子里捂,招得棠仰恨不得踩他一脚。两人拉扯起,一来一回险些打闹着滚到地上,全然没注意到方春雪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
还是棠仰先瞥见了她站在门外,老脸刷地红了,僵硬在原地。明堂见他不动,顺着视线望过去,也是动作一僵。不知到底是哪方更尴尬,总之方春雪捂着眼干巴巴地说:“咳,你们继续,继续哈。”
“你又干嘛?”棠仰从明堂怀里挣脱出来,咳嗽了声问道。
方春雪挠了挠头,“我就是来请示一声,我要租宅子去了。”
棠仰翻了个白眼。
从下午折腾到晚上,方春雪不知杀了多少价,总之租了宅子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据她说东河县那小破屋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得搬来,薛巧巧陪她收拾了些日常用的,便算是入住凶宅了。
薛老爷给的那点报酬就这么折腾见底,晚上她还恬不知耻、自己蹭饭就算了,还带着薛巧巧这个千金之躯也来。明堂被她们搞得没脾气了,四人围坐月下,薛巧巧变回了活人更腼腆得不行,好在大家也都算是“过命的交情”,没人不自在。
吃完饭四个人还顺道去方春雪那儿参观了下,看着跟李耕田夫妇在时没什么区别,方春雪一想到附近就是宪城一霸棠仰,便不怎么害怕了。拉着薛巧巧叽叽喳喳不知在讲什么小话,明堂仍有些不放心,同棠仰低声道:“有什么动静还是听着点儿,我好赶过来救她。”
棠仰撇撇嘴,嘟囔说:“能有什么动静?”
明堂挑眉,故意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棠仰懒得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明堂跟在后面冲俩姑娘说:“春雪,明天来你这儿吃,灶台得再起火做做饭,添点人气儿。”
参观罢,几个人把薛巧巧送回薛宅,方春雪也回了自己那儿,明堂好不容易得出空来和棠仰独处,刚想说什么,棠仰自己扭身回了屋里。
“啧。”明堂咂嘴,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棠仰在屋里鼓捣了会儿,抱起被子又往外走。他一愣,拉住刚迈出门的人,问说:“你上哪儿去?”
“跟你睡一起。”棠仰抱着被褥,一脸“这不明摆着”,把明堂脑袋给说空了。棠仰正经得不行,解释说:“我不放心,万一我跑过来晚了你死了怎么办。”
明堂目瞪口呆,怎么会有人能把“跟你一起睡”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坦然诚恳。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棠仰除此之外貌似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心里反而更受挫,抿着嘴不吭声了。棠仰才懒得理他那些小心思,把自己的被褥铺好——还是铺在了外侧,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上面细小的褶皱,“童养媳睡里面,自觉点。”
明堂捂着眼道:“行吧,我自己造的孽。”
不知不觉一天净忙着来回走路了,安静下来两人都有些困意。洗漱完了躺下,棠仰背冲着明堂,他不再遮掩着后脖颈那印记,喜子刻下的两个小人手拉手笑得正欢,但一个人葬身东河、尸骨无存;一个被束在宪城小小一方天地,心底只是渴望几座山后的湖。在清冷的月光下,这印记显得落寞得甚至有些滑稽。
明堂蓦地伸出手碰了碰他脖颈上的印记,棠仰没动,只是听见明堂低声说:“你想剜掉这个印记吗?”
棠仰没翻身,伸手推开了明堂慢慢抚在自己颈子上的那只手,“不想。等我死了,见到喜子,还打算跟她再算这个账呢。”
月光有些亮,有些刺眼。明堂翻身躺平,拿手背遮了下银白的光芒,他微微一笑,回说:“那到时候我就不帮你了。你们兄妹的事,自己论吧。”
棠仰怔了下,心中一动。他背对着明堂,看不见表情,亦瞧不出胸中所想。棠仰闭上了眼,半晌,他慢慢慢慢牵起嘴角,低声道:“好。”
第30章 第六桩往事
谁料,棠仰一语成谶,第二天就生了事端。他赖在床上不起来,只听外面一阵吵吵嚷嚷、上蹿下跳,几声尖锐猫叫中还夹杂着快破音了的女子嘶喊,明堂头大地在劝,不知不觉间声音也提了起来,“别吵,别吵!棠仰在睡觉呢!”
睡个头!
棠仰顶着一脸黑气爬起来洗漱,门外方春雪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卡着老猫的猫毛,“求求你们了,我宁愿被棠仰掐死!让我留在这儿等风头过去吧,求求了!”
不用说,肯定是生了什么事,把这位胆小怕事的吓破胆了。她又哭又叫地拍着门,把整个后院闹得翻天,棠仰黑着脸把门推开,众人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原来方春雪整个人趴在棠仰原本住着的屋头门板上不起来,明堂在旁边劝,老猫唯恐天不乱地给她加油。而棠仰本人,从明堂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面色不善道:“吵什么呢。”
方春雪整个人如遭雷击,从门板上下来,呆楞了几秒,又不怕死地要扑过去求棠仰,被明堂拎着后脖领子给拽住了。
“棠仰!求求你们了外面有走尸作祟我不敢自己住了!”
棠仰没好气道:“滚回你的东河县去!”
一早上吵得不行,怕不是走尸作祟还没怎么地,要先被方春雪闹死了。明堂一脸无奈,走过来解释说:“老猫早上过来,说是城外有人夜里遇上走尸了,把春雪吓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