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26)
风起云涌,薄云轮转着掩去了蟾宫,两人之间忽然昏暗。棠仰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他化形完美,即使没有心跳,却有着浅而轻的呼吸。于是他便把这呼吸也忘了,满眼尽是明堂明媚的凤眼。
“或许,我们初见……我们重逢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对方是来赴约的那个人,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明堂缓缓道:“我想试试。”
那句“怎么试”还未出声,已被骤然挨上的嘴唇堵了回去。那嘴唇柔软且温润,轻轻地挨着他的。棠仰下唇不受控地微微颤了下,恰逢云开见月,明朗的银光使得眼前亮而清晰,他感到那嘴唇近乎小心翼翼地挨着他,然后才吻了上来,浅浅地吻合,朝露般似真似幻。
棠仰手往下移了,却不是躲,而是捉住了明堂的指尖。十指相扣,严丝密合。明堂另一只手慢慢托着他脸颊,两人微微分开,额头却还贴在一起。
“你一定正是我要找的人。”
明堂低声道。
“是因为雷击印在发烫吗?”棠仰半阖着眼问说。
明堂便也合上眼,轻轻笑道,“不,是因为我的心砰砰直跳。”
棠仰也笑,缓缓握住明堂捧着自己脸的那手拿下来,两人无声对望须臾,明堂挑了挑眉道:“当然,雷击印也很烫,不信你可以摸摸。”
他一不正行起来,棠仰这才后知后觉腾地脸红了,岔开目光小声说:“去你的。”
两人这边还没腻歪完呢,突然有个匆匆忙忙的脚步闯了进来,棠仰目色一压,登时风起,身后的草疯长起来,一把掀翻了不速之客。
方春雪大声尖叫道:“你们两个说完了没啊有人调戏我!妈呀闹鬼啦——”
明堂探头,只见春雪姑娘被那草缠着脚腕摔了个四仰八叉,非常不雅。她还在尖着嗓子乱蹬腿扯那草,“这什么东西!闹鬼啦——”
“别喊了,那是棠仰。”明堂无奈道。
棠仰眉角跳了下,抬手收了那草。方春雪这才爬起来,仍在嚷嚷,“行行好救救我有人调戏我!”
“谁这么想不开调戏——”棠仰说到一半顿了下,他看看明堂,明堂摊手。
原来方春雪不知何时真将那流里流气的头发剪了,戴上了刚买的面具。天生盲眼阴瞳的人挡上什么都架不住能看见游离于世间的阴物,她挡着只是不想让人瞧见眼盲。本就五官端正,没了刘海拖后腿,再加上那白瓷,竟然无端生出了些清冷高洁的意思,就连那身磨破了边角的青色布裙都顺眼不少,确实挺像“春雪”。
棠仰难得夸她道:“挺好看的。”
明堂顺着说:“你上哪儿剪的头发。”
方春雪听见两人夸她,得意起来,答说:“我随身带剪刀的,这玩意儿辟邪。”
大抵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得了这么个面具她便狗窝里放不住剩馍。明堂和棠仰从草地上起身拍了拍草屑,方春雪余光瞥见明堂刚才还好端端人模人样的衣衫,现在领子有些卷了进去。她眼乌子滴溜溜一转,脱口而出道:“不是吧——你说说你说说,姑爷真是令人叹服。”
明堂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衣领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棠仰也顺着看过去,三人虽然一个在道观里长大,一个在一个地方过了半辈子,一个自小混迹三教九流间不干好事。到底都是混世间摸爬滚打过的,瞬间明白了方春雪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棠仰呛了下,怒道:“闭嘴!”
明堂面不改色,理好衣领说道:“春雪你还是少说话,你一说就露馅了。”
三人从林子出来,鬼市集仍是热火朝天,反正就是鬼气朝天明堂和棠仰也看不见。来都来了,索性再转转,拿纸元宝买东西可比真金白银划算多了。俩人自然而然地又牵起手,棠仰边逛边说:“要不干脆买点菜吧,明天吃。”
方春雪在后门插嘴道:“算了吧,指不定是哪个坟头摘的呢。”
等转回刚才那鬼大娘那儿,棠仰才想起刚才扔了的糖葫芦,不过想想方春雪所言坟头摘的,也就不想吃了,更不想细究这儿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明堂脸上表情一言难尽,问棠仰道:“你吃了不要紧吧?”
方春雪又插嘴道:“估计不碍事。这儿正规得很,老有阴差力士过来喝酒,应该没什么太乱七八糟的东西。”
棠仰被她打断,故意挤兑说:“你还挺熟悉的,有意把我俩往这儿领呢?”
方春雪不敢答了。三人溜溜达达转到市集尽头,鬼灯暗淡下去,摊尾有块儿大石头,仿佛路标似的,提醒着生人进入此处乃是阴阳交界、人鬼混杂之地。明堂不由多看了眼,结果一眼睨见那大石背后半蹲半坐着个红衣女鬼,虽看不太真切,却能感到她哭丧着脸。
棠仰见他停下不走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那女鬼。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女鬼不是哭丧着脸,而是带了一张活灵活现的纸面,上面绘着落泪哭泣的表情。两人对望了眼,迈步要朝她过去。方春雪在身后一把扯住两人,压低声音慌张地说:“你俩过去干嘛,那是个大红大绿啊!你们见这市集上哪儿有大红大绿的。”
确实,整个市集上连位衣着略微鲜艳的阴魂都没有,颜色愈鲜愈可能是怨念极深的厉鬼,方春雪从来不敢和这样的“大红大绿”打交道,唯恐惹祸上身。
明堂垂眸看棠仰,“感觉她怪怪的,过去看看吧。”
棠仰点头同意,方春雪大惊失色,往后倒退一步,棠仰幽幽地说:“不是还有我这个鬼见愁呢,你怕什么?”
她想想看还是棠仰更可怕些,硬着头皮躲在两人身后走到了那大石头旁。三人还没开口,倒先把那女鬼吓一跳,半躲在石头后面抽抽嗒嗒地说:“你、你们干什么……”
走近了发现那女鬼身上穿的竟是嫁衣,从头到脚,就差个红盖头。她小声抽泣着,脸上扣着的那个纸面被泪水打湿了,晕开了墨汁黏在脸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一问干什么,反而把明堂和棠仰问住了——不干嘛,就来看个新鲜?这不等着人家跳起来挠脸呢。这女鬼声音细细的,充满了对来者的胆怯,明堂蹙起眉,低声冲棠仰道:“别说厉鬼了,她看着连冤鬼也不像。”
两人虽知道了她是鬼,奈何五感俱闭,还得靠天生阴瞳来辨究竟。棠仰把方春雪推到前面,“到用你的时候了。”
方春雪两手捂着眼,从指缝里瞄着那嫁衣女鬼。看了两眼,她“咦”了声,放下手凑到大石块边弯腰取下了瓷面具,捂住没盲的那只眼肆无忌惮地盯上人家,把那鬼吓得连连后躲,又低低抽泣起来。
方春雪放下捂眼的手,拿着瓷面具宣布说:“这不算鬼,是个生魂啊。”
第23章 第五桩往事
明堂与棠仰异口同声道:“你确定?”
话音刚落,两人对望一眼,气氛顿时不清不楚起来。方春雪没顾得上这俩人钻进树林里到底干了什么、出来后更微妙了,点头肯定道:“确定。我看生魂颜色比阴魂要浅要淡,她一身嫁衣,乍一看没发现。”
生魂往往意味着此人阳寿暂且未尽,只是因为种种原因魂魄离体了。眼前女鬼哭哭啼啼,脸上还扣着个纸面,全然不像正在给自己做法的样子,大抵是被人害了。难怪她这么害怕,方春雪把面具重新系好,蹲在石头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些,问说:“姐姐,你怎么了?”
那女鬼还是很怕的样子,缩着身子只小声抽泣,方春雪回头看看明堂棠仰,只好把手伸出去,冲她柔声说:“姐姐别怕,我是人,不信你摸摸看。”
女鬼一听,哭声停了下,她抬起头,估摸着是在打量眼前的姑娘,只是戴着纸面,也瞧不出眼睛在往哪儿看。犹豫了须臾,她缓缓伸手摸了摸方春雪的手,那手温暖,是活人才有的温度。女鬼缩了手,哇得又大哭起来,扑过去抱着方春雪,委屈地说:“你们救救我吧!”
春雪姑娘求助般望向那边俩人,他俩这才走过来俯下身子,明堂微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女鬼放开春雪,可算遇上了活人,她冷静了些,蹲在地上细声细气地说:“我叫薛巧巧。”
棠仰在一旁问说:“你遇上什么事了?”
薛巧巧拿手背蹭了蹭眼泪,她一揩,纸面上的墨晕得更散了,“我今天本该出嫁,晚上有些困,睡着了迷迷糊糊上了花轿只觉困得不行,就又睡着了。等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扔在了坟地里。”她说着,又抽搭起来,“我怕死了,赶忙跑出来,连盖头都跑丢了。一路跑到了这个地方,我问集市上的人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说这是鬼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