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23)
满屋人都不说话了,明堂无声地叹了口气,冲李蓉点了点头出去了。
须臾,屋里再度传出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来。明堂又叹了口气,抬头发现棠仰走到了院子里。天色暗了,这一下午格外漫长,明堂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回家吧。”
路上夕阳漫天,金红色一如既往落尽人间。棠仰本来轻轻抓着明堂后腰的衣角,经过东河,明堂感到背上一沉,棠仰靠了过来,两手抱着他的腰,极低声地说:“谢谢。”
明堂没有开口,只是催马快走。
商念床下的树根究竟同商安的事有什么关系,他脚腕上的黑痕又是哪儿来的,暂时成了悬秘。整个故事的结局,仿佛只是同喜子两情相悦的商安最终却娶了李蓉,他们在东河边安家,在那里子孙满堂,有了一个名叫“念”的孙儿。
人间兀自充满了种种求不得的遗憾,遗憾在心间满满,化为种种贪嗔痴慢。有人用它伤害,有人用它折磨着自己。
赶在天彻底黑透前,两人回了方宅。
棠仰已是昏昏欲睡,明堂索性轻手轻脚地把他抱回了屋内。出来时听见动静,过去一看,这才发现方春雪真的还坐在吃饭的那间屋里,老猫在门口蹦来蹦去捉蝴蝶玩看着。她一见到明堂,两眼登时泪汪汪,哭喊道:“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明堂赶忙比了个噤声,压低声音道:“嘘嘘,小声点,棠仰睡了。”
方春雪立刻不敢再嚎,哭丧着脸见明堂走进屋里坐下,长长舒了口气,满眼疲倦。她忍不住问说:“商家的事还没结?”
明堂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结了吧。”他岔开话题道,“吃饭了吗?”
老猫一听吃饭,灵活地蹦进屋里,“当然没,等你们呢。”
明堂只得又起身去煮了点面条,老猫反正是妖,也能凑合吃点,倒是方春雪满嘴面条,边吃边说:“我好久没吃上热乎饭了,姑爷手艺真好。”
明堂无语,随口道:“那你明天还来。”
饭毕,方春雪狗腿子地主动要去洗碗,明堂想想有人不用那是傻子,就随她去了。趁着她干活,明堂坐在门槛上伸了伸腰,对老猫道:“你觉得是棠仰做的吗?”
老猫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精明得很,立刻明白了明堂指什么。它舔舔爪子,含糊说:“没想到棠仰肯和你说,除了我,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明堂不说话,只是盯着它。
猫咪败下阵来,走到明堂脚跟坐下,低声说:“我想信他,可……宪城的梨树确实只有棠仰修炼成妖。”
明堂抿了下嘴,又问说:“是自那起棠仰便不能离开宪城了吗?”
老猫摇头道:“非也非也,据棠仰自己说,他从化形起就无法离开宪城,大抵同此事无关吧。我不是没往外跑过,只见过他这一个树妖被困在原地的。”
明堂又不说话了。一人一猫各有所思,明堂不开口,老猫憋了半天又自己讲起来道:“棠仰骗你的,他那棵树其实也就长了百来年,只是以前那里也有棵很老的树死了他才这么说的。”
瞬间,明堂呼吸半滞了,老猫没发现,絮叨着,“我几乎是和他同时灵智初开。我们俩的年纪在妖里,换算过来估摸着也就比你大那么一点。”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明堂神色却恢复如常了,调侃道,“你老得毛都要白了。”
老猫哼哼两声,继续道:“喜子的爹娘老来得子,就她一个宝贝女儿,从小看护得紧,搞得她小时候认生得很,连个朋友都没有。”
它突然讲起往事,明堂顿时直起腰认真听起来。
“她六岁的时候,从屋里看见了化形躺在梨树上晒太阳的棠仰,还以为是附近翻进来玩的小孩。”老猫叹了口气,“棠仰也是个一根筋儿的,化形非要也从半大孩子开始,他若是老老实实化形成现在这样,喜子认生,指不定根本没有后来那些事了。”
明堂想想棠仰化形成小孩子的样子,不由扬起嘴角。老猫舔着爪子说:“喜子好不容易有个朋友,不再天天缠着我玩了,整天跟在他后面哥哥长哥哥短。棠仰先开始烦得不行,后来就开始带着喜子跑出去玩了,这才认识了李蓉和商安。”
明堂挠了挠老猫下巴,“她是怎么发现棠仰是妖的?”
老猫本来眯着眼睛蹭明堂的手,闻言哼了声,“发现?是棠仰那个傻子自己告诉她的!喜子一点都不害怕,非要在那树上刻画,被她爹一顿毒打,棠仰也生了她好几天气。”
明堂想了想,喜子非要在树上刻画,那想必仍是很小的时候,棠仰就实话实说了。再咂摸着刚才还老来得子宝贝得不行,后面就“毒打”,想必是棠仰把小姑娘带皮了。明堂无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山上,不由开始联想若是那时,年少的自己遇上年少的棠仰,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老猫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疼,棠仰把那画剜了去,身上的印子也就没了。只是喜子没了,他舍不得了吧。”
确实,喜子死无全尸,连个悼念的地方都没有,棠仰怎么会舍得剜了那画。明堂沉默半晌,道:“喜子没了,沈家父母睹物思女,不愿再留下,于是搬了?”
“可不是。”老猫唉声叹气道。
两人再没了话说,天早就黑了,方春雪洗完了碗筷甩着手上的水出来,察觉到这边气氛低落,冷汗差点又下来,生怕拿自己开刀。明堂这才想起院里还有个人来,抬头冲她道:“辛苦了,回去吧春雪姑娘。”
方春雪脸上风云变幻:和着这一下午,是叫我留下来洗碗吗?
再一低头,老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方春雪摆了摆手,“姑爷再见!”
她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了。
第20章 第五桩往事
天公作美大放晴光,满园翠绿沐浴在金光中,余下的跃进池塘里闪闪发亮。微风抚过,水面上波光粼粼,几尾游鱼聚在一起张着嘴,有个毛绒绒的爪子飞快地抓过来,那几尾锦鲤身经百战,倏地就逃了。
猫咪抓了个空也不恼,想着整个宅院的人之前在忙,又没了人喂鱼,自己跑到灶台上叼了块儿干馒头撕碎了一股脑丢下池塘。红鱼儿游过来,争先恐后地咬。
“吃吧吃吧,养肥再杀。”老猫奸笑起来。
它跑去棠仰那儿,吃了个闭门羹。棠仰不知没睡醒在赖床还是心情欠佳,总之是闭门不出。猫咪蹲在紧闭的门前咪了几声,内里的人铁石心肠。它又绕去明堂门前,明堂也虚掩着门,老猫从门缝里一缩腰挤进去,见明堂破天荒在屋里打坐。它不敢扰他,坐在门旁正大光明地偷看了会儿,明堂嘴唇微微一动,随即皱眉。他像是在说些什么,老猫心下好奇,凑过去想窥听,被正好睁眼的明堂逮个正着。
明堂不动声色地把两腿从床榻上放下,信手拎起老猫笑道:“你干嘛呢?”
老猫嘿嘿嘿一笑,心虚得不行。明堂松开手放它一马,猫咪蹭了蹭他的腿,赶忙转移话题说:“我帮你喂鱼了。”
明堂挑眉,仿佛在说“你转了性这么好心?”似的。他一挑眉半带三分戏谑三分懒散,要不是长得好看早让人乱棍打死了。他站起来推开门,蝉鸣伴着阳光一起乌压压涌进来,明堂低头问说:“棠仰还没起来?”
“没呢,”日近正午,老猫嫌热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躺在门槛后门回,“怕不是又在跟自己较劲别气,以前他能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不出来,或是干脆不化形了躲起来。”
明堂恩一声算是答复,自己过去敲棠仰的门。那人在里头果然不肯开,半点反应没有。商家的事暂落,结局令人唏嘘,棠仰独自神伤无可厚非,但明堂仍有话想同他讲,索性直接推门,谁料门栓竟然绊上了,这可稀罕了,毕竟平时他俩来来往往从不锁门。
明堂推了推作罢,托着下巴想了会儿,威胁他说:“棠仰开门,你再不开我就往你树上刻‘明堂到此一游’了,反正你也不疼。”
他煞有其事地喊,“老猫拿刀来!”
老猫在那屋配合地“哎”了声,刚哎完棠仰刷地开了门,冲着明堂横眉怒喝道:“你无耻!你敢!”
他吼完了又要摔上门,明堂反应奇快地一动脚卡住门板,笑眯眯地望着棠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