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50)
林苏认真看了看他努力拼出来的女人的脸,面色一寒。
这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林苏来不及让已经混乱的脑子理好思绪,便受到了那邪祟的袭击:“离她远点!”他没露脸,一阵阴风卷走了长棺的同时,朝着林苏散了一波银针,针针带着法力,蓄势而来。
林苏是个乐观的鬼,没有他这样深的怨气,自然不及他的道行,捏诀设屏硬挡了片刻,已然撑不太住。
她被这银针上的法力波震得心口痛,正可怜自己该不会命丧于此时。一只修长的手从背后抓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后带,眼前邪祟强势的一击犹若遭了春风化雨,瞬息消亡了。
林苏可慨可叹,自己小命不薄,总能化险为夷,安心被心口的阵痛痛昏了过去。
她摇摇坠入了花洗尘怀里,那邪祟见势不妙,遁逃得快。花洗尘身上靠了一人,也放不开手脚去追。
他蹲了下来,打算先探探怀里的人的情况。
仓库昏暗,只有微落的月光透进纱窗,林苏脖子歪着,脸被头发遮了大半,他将她扶正在怀后,拨开她的头发想看她的脸色可有恙,入眼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花洗尘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恐自己痴了太久犯了魔障,捏诀打了一团光,切切细照了怀里的人。
除了额间多了一朵花印,是林苏。
方才他随手施了一道术法击退那邪祟,带的仙力却不弱,破了那银针,也破了眼前人磨砺了百年的幻化术。
林苏感觉自己躺在了软榻上,有一只大手在轻轻挑开散落在她脸上的鬓发,还恋恋不舍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手温暖极了,林苏全身都是冰凉凉的,地府阴气寒重,她久久没同有温度的人亲近过,此刻高兴极了,脸主动往那手贴近了些许。
床前坐着的花洗尘手抖了一下,一直望着她,没离开过片刻。他怕自己一离开,她就不见了。
他睁着眼守着她到了天亮,看见她长年施在身上的幻化术随着她的苏醒又化了出来,她又变回了阿姝的模样。
阿姝也漂亮,却比林苏稍逊一筹。
他的小丫头,为何没有去投胎,为何又顶着别人的皮囊活着?
她可还记得他?
花洗尘面前一片谜团,盖不住他心中的欢喜和渴望。他只恨自己百年过来,反应迟钝了,竟没早早认出她,前些日子,待她可不好。
她以前的幻术,他都是一眼识穿,如今她实在长进了,她可算成功欺瞒了他一次,心里肯定很窃喜吧。
林苏醒来后,觉得不对劲。
她忽闪忽闪着眼睛环望了一番,在想哪里不对劲,思绪飞转了会,她目光落在了她床头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面冷心冷,一直就是只闷葫芦,怎的现在坐在了她床边,看见她醒来,竟脸色变化成了关切。
难不成受了一次袭击,让他自愧没保护好她,才摆出了这番床头尽孝的态度?
林苏并不知道自己露了马脚,茫茫然地接受花洗尘给她倒水,给她输灵力。摸到她冰凉的手时,他脸色很是悲凉。
他深情的目光被林苏看做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望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得他问:“你感觉怎么样?”
林苏警戒道:“你可是有事求我?”
花洗尘愣了一愣,反应出她话中含义,真真哭笑不得。
这丫头以为他不安好心了。
花洗尘揣摩不出林苏的态度,在一切情况突然,不明原由下,他十分害怕她其实并不想见到他,在相认和装傻中摇摆不定。
林苏断不知他内心的纠结,脑回路比他这位大罗天的神明还要尽职尽业,琢磨起昨夜的邪灵作祟之事。
女扮男装的姑娘,技艺精湛的绣工,强烈的执念……
不等他纠结完毕,林苏已拽着他道:“昨夜那邪祟,生前应是一名绣师,而且手艺卓绝,会绣人。”
凡人之死有各种可能,除去安然死去的,不少都因受伤而死。而他们的亲人不忍心让他们带着这伤死去,怕投胎转世时留了印,便会请人来缝补一番,所以就有了一种为死者留个好看的“阴绣”。
“阴绣”是门很技术的活,有些绣师,不仅能缝补的看不出痕迹,还能妙手生花。若是某一女死者额头上磕破了洞,绣一朵芙蕖,再上个妆,便貌美如花,叫亲人看了,心生安慰。林苏在地府当差,见得多了。
林苏回忆起棺中女人的脸,还有女扮男装的那位姑娘——这邪祟是有目标作案的,或许他就是跟着那姑娘来的。想想昨晚厢房里的姑娘满头是血,而棺里的死者缺了头发,这厉鬼想要得是头皮,是为了绣上这位死者的最后一部分。
花洗尘终于记起来要敬业了,道:“他逃的太快,我没来得及追踪他,如今已不知隐匿到哪了。”
不曾想他家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竟也多思多想了,还能比他先猜测出因果原由。他望着她独立自主,一时只觉得心中堵了块大石,卡得疼。
那邪祟没现身,不知身形样貌,还能在凡人中隐蔽,若不知确定藏身地点,真不好将他辨认出来。林苏斟酌了一番,道:“我们来请君入瓮。”
花洗尘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眉眼一飞,凑近他将自己的办法说了一说。花洗尘目光定定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望着,只怕看不够,只恨她脱离了他的羽翼后,不得不变得遇事自己先扛,如今再不等他嘱咐,也有了自己的方法。
他把她宠上了天,她这百年独自一人的日子,可是怎么过来的。
上午,林苏化作了一位眉目英气的姑娘,女扮男装,带着花洗尘逛绣坊,扬言要买一身定制的行头。
秋季太阳不热,但林苏还是戴了一顶斗笠遮阳。
至下一家绣坊,进门前,林苏摘下斗笠,花洗尘见她头发微乱,想帮她理一理,林苏不失礼地躲开了,自己拨弄了一下。
她以前从不觉得男女间能因为碰一碰摸一摸就生出情分来,但后来细细回想,许就是曾经同花洗尘太亲近,生出了觊觎之心,才导致她永远忘不了他。
现在,她很懂男女授受不亲了。
花洗尘被拒绝,一双眸子望着她雪白的脸,深沉极了。林苏被他望得心里一抽,这双眼明明漆黑,却实在灼人。
已经是午饭时分,绣坊主人依然招待得殷勤,林苏同他洽谈时,正好坊里的绣师们结伴从厅外走过,准备去吃饭。她余光望见了其中一位绣师看见厅里的客人后,足下顿了一顿才离去。
第四十五章
林苏转头给花洗尘递眼色,不曾想这小少年一直都盯着她,没分半分注意力去察觉其他人的动向,见她给他眨了个眼,还垂目不声不响,活像个被调戏了的葫芦。
林苏哑然。
少年,你倒是长点心啊。
望着他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林苏不得不感慨并不是每个仙官都同花洗尘一样觉悟高、靠谱,这少年大抵也就抓她能耐些。反正如果那邪祟见着了她这张面貌,过不了今晚一定会来寻她。她以身犯险,也不着急。
逛了一上午的绣坊,林苏觉得目的已经完成,决定去品味美食,落脚地依然是醉仙居。
她还是喜欢靠窗的位置,花洗尘坐在她对面,听着她东扯扯西扯扯,天南地北唠,什么着不着调的事都抖筛子一样灌他一耳朵,只觉得十分享受。
只盼长长久久,都能这样陪着她,听她说话。
林苏讲到上回她在奈何桥上做活,遇到了一个边喝汤边哭的魂魄。花洗尘问什么原由,她道那魂魄死的早,喜欢隔壁姑娘,却连她的小手都没拉过,觉得遗憾,喝汤就什么都忘记了,他只得趁记得赶紧哭一哭,不枉喜欢那小姑娘一场。
林苏本觉得这是个挺可爱的魂魄,特意说给他听来趣一趣,不想这少年面色沉重了几分,颇有认真地问她:“你昨天,在如晨殿说的话,可是当真的?”
林苏一天说那么多话,从头回忆,她得费些时间。
只听少年好心提示:“你说,如果如晨天尊娶你,你便不嫁风清谷主了。”
林苏端详着他,这少年问这话,应是替他家的谷主分忧。是个人想来如晨天尊娶她,都是破天荒没有的事,风清谷自然是摆脱不了她了,所以他殚精竭虑,想探一探她真实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