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5)
他这架势,是要自己受凉来报复她?
林苏吃了顿教训,哪敢再慢待这位簿上白纸黑字的大恩人。
这次报恩起码只是皮开肉绽,再不处理好,将他服侍好,下次缺条胳膊断条腿回来,她简直了无生趣。
她蹲在他面前诚恳道:“我错了。”错的多,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错导致现在的场面,反正就是错。
花洗尘道:“你喜欢一个人一间房睡,我不打扰你。”
这回知道了,他在气她不让他进去尽孝换得一丝心安。
林苏蹲在他面前安静了会,回屋将搁置在一侧的屏风拉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床榻道:“我们进屋睡。”
门外夜风袭来,林苏打了个哆嗦,咳嗽了几声。
花洗尘的心被这几声咳嗽一堵,说不出的郁闷。
他起身走前去扶她。林苏没料到花洗尘的动作,被他不小心一把摸中了肩上的伤口,忍不住皱眉龇牙了一声:“嘶……”
她本能躲开,可见花洗尘阴沉着脸,又战战兢兢怕自己的拒绝开罪了他。不知怎么托辞,心里斟词酌句,一耽搁成了两人相顾无言。
花洗尘手微微颤抖,再不敢碰她肩膀,护她到榻上一边侧躺。
他上前细细探了她的脉。
林苏见他一向老僧入定的脸难得黑成了老铁锅,也不敢在心中揶揄。只是忐忑地想着因为她的鲁莽,败坏了他的名声,现在她虽然没死,但为了救他伤得这么重,外面人知道了,只怕又要怪罪到他头上。
她开始思索一个稳妥的解释。
“不必告诉外人我的情况,我没事。”她不露痕迹地补了一句,“我们阁现在人去楼空,我再成了病秧子,指不准要被欺负。”这话听来合理,却并不像她没心没肺的性格。
花洗尘只是看了她一眼,“以后我给你煎药。”
林苏除了点头好像也没其他选择。
给她捻好被角后,花洗尘抱着床褥回到了屋内。他灭了灯,昏暗中,屏风内传来着一些气息不畅的隐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听到。
花洗尘躺在地铺上,心里破开了一道口子。
“你为什么救我?”他声音有些沙哑。幻境里的事,他只有一个记忆,就是最后一刻林苏用力推开了他,生生替他受了道天谴,消失在他眼前。
林苏心里叹息,因为她赶着投胎。
可这话说出来不像人话,她掂量了一番:“你是我阁里的人,自然要救你。”随后好奇了句,“你在幻境看到了什么?”问完又觉得唐突,这毕竟是他的软肋,不该告诉别人。
花洗尘如实回答:“我没有印象了。”
林苏也没再追问,不提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就算不是,他也没有义务告知她。
空气静默了会,少年的好嗓音越过屏风:“有事就唤我。”语气不容置喙。
林苏乖巧“嗯”了声,花洗尘也不再多说话扰她入寝,思绪却泉涌奔腾。他之前对林苏的感觉,讨厌或喜欢都谈不上。她随性不拘,不务正业,一出门前拥后簇,个个男弟子同她称兄道弟,跟个军爷似的。
他不知自己看不看得顺,但凡她身边人一多,他从不理她。
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印象很模糊,除去公事,他们没有多少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可一回想起与她初见的画面,竟是历历在目,比特意背过的文书还要清晰。
三年前,他十五岁。
西阁老阁主云锦去世,在外云游的独女回来继任,西阁弟子都得在山下迎接,东阁空闲的弟子也来了不少人凑热闹。
他们在岸边码头整束等待。
东阁刚入门的小师弟傻愣愣问:“这位西阁的云师姐,厉害吗?”
年长者中有人轻笑了声:“云游很厉害。”
昆仑宫上下都知,西老阁主老来得子,非常娇惯,老夫人一殁,更加放纵。西老阁主修为深厚,道行极高,可小女儿自小却不好修行。他不打骂教训,还放她出门,美名“云游”,实则由着她在外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又有一东阁弟子窃窃私语道:“我一直很奇怪,西阁为何会肯让她回来继承,而不是另选德配其位的人?”
一笑答:“孔明为什么要扶扶不起的阿斗?”说着目光望向了码头上站在最前面的两人。
云影继承了三笔遗产,西阁,杨清风,花洗尘。
第四章
杨清风是老阁主小时后捡来的孤儿,一直被待若亲子。他打小跟在老阁主身边,是老阁主最亲信的人,更是料理西阁、处理公文的顶梁柱。
花洗尘是老阁主唯一的关门弟子,年纪虽轻,修为甚好,专门外出降妖除魔,领队为西阁积攒功德,再加上品貌俱佳,在阁内地位极高。他的年龄在西阁弟子中排下,可已掌阁中多数事宜,人见他都会尊称一句“花师兄”。
等在岸边久不见人,他们满心疑惑,只见一艘乌篷船在弯道遮挡处现了来。
船夫远远望见青石上站着一排排的人,一声长啸破天际:“有人落水了,仙君们快救人啊!”
岸上群人听他这么一吼,登时瞠目一惊。昆仑宫依山傍水,周围的百姓都深谙水性,他口中的落水自不是单纯落水。
杨清风捏诀跃起,点了几步水面轻至船上,还未问上一句,一道银光寻觅着窜水而下,过了须臾,从远处的水里托上来一人。
杨清风二话不说,连忙施术驱船上前接住那落水之人。
银光回撤,被岸上正正站着的少年反手收回腰边剑鞘中。
周围一片哗然。
“花师兄的剑术竟已出神入化了。”
“他的剑极有灵性,听闻是上古神铁打造,千年难寻。好想有把一样的剑,我们东阁怎么就收不到这等神兵利器。”
“莫说你们东阁没有,这样的剑你也得驯服的了才是。老阁主在世时,我们西阁弟子都有机会收了它,可它只听花师兄的话。待他十三岁,老阁主就直接将剑赐给他了。”
“天之骄子,比不过啊。”
“你这话失公,花师兄平日修习也是最为刻苦的一个,你还在被窝里梦着公主的时候,他已经在后山校场练剑了。”
方才言语带酸的弟子被猝不及防揭了老底,局促地往女弟子们站着的方向望了一眼,脸色绯红了一片,对始作俑者虚踹了一脚:“你闭嘴!”
大家都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船一近岸,伴着一阵溺水的咳嗽声,众人止了喧哗,纷纷下意识望向那船上的人。
这不是云影吗?
虽然面容长开了,退了不少稚嫩,可他们都不会将她错认。西阁有钱有势,人才济济,云影自小就是老阁主的掌上明珠,逢人都是对方先主动同她打招呼的。
人群登时炸了,七嘴八舌地逮着船夫问怎么回事。
老船夫没读过几天书,被一圈人围了过来,紧张不安,磕磕巴巴讲得毫无条理,但好歹让众人明白了大概。
原是此刻已成了云影的林苏雇他送她北上昆仑,至前一个码头时她偶然见到街边贩卖的一些新奇小玩意,被引了注意力拖了些许时辰。
船夫等她时,遇到一位白衣公子上前问:“船家可是要北上?能捎我一程不?”
他见那公子仪表堂堂,就没什么戒心,微微笑着示意他上船了。岂料那公子一上船一把拽住了船夫将其完全拖入了船蓬内,一道手风断了码头拴船的绳,旋即施术驱船离去。
船夫哪见过这种事,当场大喊救命。
林苏听声回头见势不妙,连忙纵身一跃跳至正在游走的船内,与他在疾驰的船上对起了招。那之前还一脸温和的男子嘴角裂开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张手向她扑来,林苏顺势抄起船桨抵上他,奈何力量不足。
那男子散出了妖力想一脚踏碎船底,林苏察出他意图,自己上前先将男子扑入了水保证船只完好船夫安全。
一声水花四溅,林苏同那男子坠入了碧水中。
船夫惊慌失措,见前方转弯便是昆仑群山,紧忙划船往昆仑宫求助。
林苏一摊烂泥地躺在船上,身上披着杨清风的外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望向了岸上最安静的少年。
少年一双眸子颜色很沉,林苏看了他一眼,转而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剑上。那剑柄古朴,剑鞘只有寥寥几笔花纹,着实老气,叫人看着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