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坊主。”
罗夫人没等她把话说完,立刻从侍女手里拿过食盒,交给无非。
无非拎着食盒,顺手关了门。
罗潇潇还在床上,抽抽搭搭的,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罗小姐,你哭什么呢?”
“我,饿……”
看来确实是饿,瞧这气若游丝的。
“哦~饿呀?”
食盒被无非搁在桌子上。
她人却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拆纱布,让你吃饭,如何?”
话一出口,她都有点嫌弃自己态度无赖。
罗潇潇抱着腿,坐在床上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什么问题?”
“那日代替你来的女子在哪儿?”
“我……”
“罗小姐,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去的是……我。你,你忘了吗?我那天还不敢上去来着。”
无非没功夫和她玩文字游戏,掀开床幔钻进去,一把摁住她的手,“那天来的人身上一股檀香,你身上呢?罗小姐,我没问原来的罗潇潇在哪儿,已是给你留面子。我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罗潇潇心下一惊,想抽手却怎么都抽不动。
她的心思活泛得厉害,可任无非怎么探查,都探不得那人姓名容颜。来来去去只有另一个“罗潇潇”。
在罗潇潇的记忆里,她唤那人“潇潇”。
她们接触的地点,有罗府,布坊旁的茶肆,有客栈,有戏院,甚至有……独独楼?
难不成,又一对小四与独希?
独独楼这地儿,真可谓海纳百川。
“罢了,我给你拆开纱布。你吃饭吧。”
“多谢。”罗潇潇迅速抽回手,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连父母与下人都不知道她没有亲自去布坊。这坊主从未见过自己,也未见过她,是怎么发现的?
给她拆开纱布,无非以不能见光为借口,把饭菜端到床上来给她吃。自己心里却暗暗生着闷气。
真是要命。前日来的姑娘,姓名不知,前生来世不明。连容貌都看不清。本以为终于遇上熟人,人间生活难得有些意思,被这一闹,一切归零。
午饭与晚饭也是无非亲自拿给罗潇潇的。二人相处自然,似乎早上的冲突没有发生过。
可在晚上,无非把纱布包上正要离开时,罗潇潇突然叫住了她。
“坊主,早上的事情,潇潇实在不可告知。但并无意顶撞坊主,请坊主切勿放在心上。明日若我的脸可恢复正常,必加重金酬谢。”
无非听完,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还说怎么突然提起来。原来是怕她记仇不尽全力治疗。
可笑。
她衣袖一摆,“不必。”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怎的那么多?
搞不懂凡人。
走在回房的路上,无非心里不住地怨念。本来的如意算盘打得多好啊:
一日作法恢复罗潇潇容貌,除去其周遭魔气。一日将她真实身份据实相告,顺便安抚身为凡人的她的情绪。一日蹭吃蹭喝恢复元气。她算得刚刚好。
现在什么都没了。
像被发配边疆一样被发配来守着人间,她是会无聊的好吧?王兄还说绝对有意思,哪儿有意思了?
既不需要和魔族大打出手,也没有神族需要自己出手相救。
无聊得很。
还是得找些新乐子。
带着如此想法,无非回到房间便上床去琢磨去了。
然而,灭过灯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睡死过去。
琢磨什么的,都是后话。
待她离开房间,罗潇潇在下人伺候下沐浴更衣后,便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贴身侍女莺儿。
“小姐,怎么了?”
莺儿小心搀着她,生怕她摔着。
“不去床上,”罗潇潇一手覆上莺儿搀着自己的手背,“去书桌,你帮我写个字条。”
“又要放信鸽吗?”
“嗯。”
莺儿是从她手里继过来的唯一一个侍女,聪明,又识字,帮了罗潇潇不少忙。代笔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莺儿并不知道,罗潇潇每次放的信鸽,是给何人寄信。
扶罗潇潇坐下,莺儿开始磨墨。
很快,罗潇潇闻到墨香,道:“写‘速离,坊主知花伪’。”
牛头不对马嘴。莺儿鼓鼓腮,还是听话写下七个字。
半夜里,三道黑影悄摸儿出现在窗前。其中一个黑影用一支尖细的竹竿儿刺破窗纱,朝里面吹出迷魂香后又立刻抽离。
浓烈的香气在屋内迅速散开,未顷,香气便盈满了无非的口鼻。
第五章
凡人作起妖来,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令人开怀。
迷魂香,嗯,挺香的。
虽比檀香差了点儿,不过还差强人意。
无非被香气香醒,睁开双眼等着人进来。
香气无辜,人可不是。
可是,她没等到人。反而等来了意外的声响。
外头窸窸窣窣一阵,紧接着便是几声沉闷的“扑通”。
“大侠饶命!”
大侠?
无非一下来了兴致,开天眼去看门外。
……什么大侠……小魔头倒有一个。
只见未林一把玄扇压在其中一人头顶,一双脚则平均地分给了旁边两人的手掌。
“说!何人指使!”
原来俊美的容颜生起气来,也是会变狰狞的啊。
在她见识过的人里,难得有一个能和花神那丫媲美的。可惜,生气了。
“啊啊啊!我说我说!”
看来是未林施于扇上的力又大了几分,被压制的黑衣人连连求饶。
“是独独楼。”
“独独楼……的谁?”
“小人不知,真的不知啊……”
黑衣人抽着嗓子哭起来,听声儿就知道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儿经得起这么吓唬。
他旁边的两人看不下去,忍着痛开始叩头,“大侠,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姑娘,遮脸遮鼻的,让我们来这儿把人绑走……”
“好了~放他们走吧。”
无非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下一秒,那门便吱呀一下开了。一身素衣的无非倚在门边儿,披头散发的,借着月光看,像个女疯子。
未林见她这般模样,犹豫了一阵,才松开那三人。
“多谢姑娘!多谢大侠!”
待三人连爬带滚离开,无非才蔫蔫地打了个哈欠,道,“公子好兴致啊。半夜不睡觉,跑来我房门前玩儿。”
若她没醒,他岂不是又在这儿呆上一整夜?
虽说神族开化,可如此长久下去,也实在不妥。
“你说你一个魔,老没事往我结界里钻。也是想死得急切。”她的脸被长发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唯独眼中的讽刺,没有掩饰半分。
未林经过一日的休整,心态平稳许多。
十万多岁的人了,再多情绪,一日也已消化完毕。所以此时再面对她,他显得镇定许多,也游刃有余不少。
他昨日已打定主意赖她,今日就不会给她机会推开。
他眉眼含笑,“罗家风景好,我来看看,不行?”
这是打算赖上了?
无非退回去一步,挑眉回道:“行。你随意。”
接着便“砰”一声把门关上。
等关上门,她突然想起,这家伙,今天不自称“在下”了?
果然狐狸是装不了乖的。
“避之不及……”未林的目光停留在紧闭的门扉上,双唇微动,念出四个字。
那是他们初识,他深受其扰时同好友吐苦水用的词。方才,这个词成了她脸上的表情。
他今天过来,本只想看一眼她就离开。不想遇上这等事。
刚刚若不是因为有结界在,他一扇下去,给的就不是威胁了。
她是神,若真被他猜中,是司命主神,便断然不可能草菅人命。但他不一样,身为魔,他不需任何缘由便可杀人。
从前他不屑,是因为事不关己。现在可不同。
她太过招摇。神族身份一眼便可识破。外祖父要灭族或是招降,恐怕她都难逃一劫。
可这招摇要是在自己的庇护下,或许能拖个一时半会儿。
至少,他能护她平安。
与他复杂的心思不同,无非回到床上,很快重回梦境。
小插曲的三个喽啰,她读心读到他们断奶前了都没读出来独独楼里,是谁想谋自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