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为盘中餐(27)
宁杳跟恒郡王不大熟悉,严格来说连一面也没见过,她问道:“你谁啊?”
恒郡王:“……我是你公公,你公爹!”
宁杳指尖抵住下巴,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认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恒郡王懵了,“不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你怎么能不认识呢?琂儿呢?我的琂儿呢?别走!你这个不孝媳,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啊!”
郡王妃压根儿就没把希望放在宁杳身上,当初她为舒颜丹做的事儿你我双方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如果换成是她,以德报怨救人?呸,不趁对方病要对方命,她郑姮心的名字倒过来写。
“你鬼叫什么叫?”郡王妃一脚踹过去,讥讽道:“还你的琂儿呢,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扶琂不是天天搁西风院里头躺着吗?也没见你抽个空儿过去亲亲热热抱着喊一声‘我儿’啊。装啊,使劲儿装啊,咱们俩一个窝里呆了几十年,谁还不知道谁啊?当初扶琂他亲爹死了,留下丰玉娘一对孤儿寡母,人家男人才刚下了葬,你个无耻的老混账见色心起就非留着人做了外室,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数?”像她,她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就有数的很。
“扶琂的眼睛会突然瞎了,现在又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敢拍着胸脯说和你没一丁点关系?要不是你故意拉那小子替自己挡毒试毒,会成这样?”郡王妃抚掌大笑道:“还好丰玉娘那女人早死投胎去了啊,她要是在九泉之下晓得你这老东西这么对她宝贝儿子独苗苗,还装模作样搞什么似海深情,非得诈尸从棺材里蹦出来亲手掐死你不可。”
恒郡王被当场拆台,涨红了一张脸,“你、你简直胡说八道!琂儿挡毒之事都是意外、是意外!”
意外?好吧,就算是意外,可后面也没见你好好细心照看一番,理会一下啊。
合着当初睁一只闭一眼任他在府里苦哈哈的不是你?
所以郡王妃对此只能,“呵呵,呵呵……”
“你这无知的粗鄙妇人,竟胆敢如此污蔑讽刺本王!我王府有此无德恶妇,家门不幸,实乃家门不幸啊!”
郡王妃:“他扶家遇上你,家门确实挺不幸的。”
恒郡王气得头昏脑涨,脸皮抽筋,两眼发直,场面收不住两人又开始大打出手,以至于宁杳走得老远了都还能听到他们你一声我一声的尖叫。
老当益壮,还挺精神的。
宁杳摇摇头,前方拐角处有几个侍婢相携而来,她连忙侧身避过,从另一条道上离开。
顺着往前走,用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走到尽头,尽头处的路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断开一般,空隙足有两丈宽,底下深不见底,黑漆漆的看不大清,也不知是通到什么地方,真掉下去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儿。
宁杳按着叶子里的记忆,伸手拽住根悬空的长树藤,后退一丈,试了几次,果然不错。
她纵身使力一晃悠,稳稳落在对面的藤木梯上,动作轻悄悄的顺着梯子往下,从几十处叶子墙中间穿过,又连着避开了四五个侍婢,总算到了目的地。
宁杳穿过掩在繁叶堆里一道如湖面波光粼粼的小门,有热气铺面而来。
面前是一片熊熊燃烧不灭的火海,有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正在四处奔逃,狼狈不堪。
……
余青白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五百年了。
每当烈火焚身,恶魂噬咬,他总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美好岁月和三十年里短暂的一生。
余青白出生在五百年前的萝州之地,是城主府里最小的少爷。父母疼宠兄嫂爱护,人人奉承他,追捧他,就是王宫中的公子们也不一定比他更风光。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直到遇见一个名叫绫冬的女人,一个美得不可方物,他脑子里所有的华章美赋也无法描绘其容色三分的女人。
腊月桥头梅花树下的初见,他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九天玄女,月上飞仙,像是活活地被勾走了魂儿,跟着她去了才好。他晕头转向地栽进了河里,下人把他从冬日冰冷刺骨的水中捞出来,素来身体康健的他得了一场大病,食不下咽,辗转反侧,日复一日消瘦憔悴。
天下从不缺美人,环肥燕瘦他在城主府里见了个遍,可消遣过后也是食之无味。但绫冬不一样,她美的动人又挠人心魄,圣洁却又不失娇女妩媚,只要她愿意,也许任何一个男人都只能俯首称臣。
母亲在他万般恳求之下终于松口,亲自将绫冬接到了城主府,他们以兄妹相称,闲暇饮酒赏花,写词说赋,那是他一生里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常常想就是真死了也甘愿的。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绫冬病了。
她病得很严重,倒在床榻上面白如纸,气息奄奄,命在旦夕。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要摇头叹气,母亲也开始给她准备后事,偏他不信,遍寻高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法子。据说在遥远的东山林,离太阳升起最近的地方,有一个树灵,它的心脏是第一缕阳光落下的地方,只要有了那颗心,绫冬就能痊愈,甚至于还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哪个凡人不喜欢?可他不稀罕,这颗心就该是绫冬的,人间难得的绝世美人就该生生不灭。
他很高兴,带着高人的嘱咐去了东山林。
树灵是个小姑娘,天真的很,但他却没有片刻放松,毕竟妖物精怪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他和树灵一起离开东山回了萝州城,他将那颗跋山涉水而来的心送给了绫冬。
树灵之心确是非凡之物,不过眨眼间绫冬就恢复如初,他欢喜非常,原以为几经挫折至此终于能长相厮守,却不想树灵反扑让他一命呜呼。
绫冬不见了踪影,他的躯体被迫化作了一棵树和树灵纠缠难分,他的灵魂被树灵禁锢,日日遭受烈火焚刑,五百年的每一刻都难熬极了。
但他从未放弃地坚持下来了,他要出去,他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绫冬还活着,她一定在等着他,一定也跟他一样思念刻骨。
余青白倒在火海里疲惫喘气,很快又站起身来边奔逃边寻找可行的出路。
“余青白……”
远远的好像有谁在那边叫他。
余青白怔然回头,就见火海尽头有个罩着艳红色斗篷的女子缓缓走过来,她每走一步,翻涌的火焰便退一步,就这样到最后困了他多年不灭的火海愣生生退了一半。
待到了他面前,她问道:“余青白?是余青白吧?”
余青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人了,他呆立了良久,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及至宁杳又说了两声,那清缓徐徐的女声入耳,他才惊然回神,意识到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余青白欣喜若狂,若非是鬼魂恐已然落下了泪来。他拨开遮面的杂发,难掩激动之色,大声叫道:“我是,我是!姑娘,是绫冬让你来的是不是,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五百年了,也只有知情的绫冬还活在世上了。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
绫冬?宁杳知道,就是姻缘树说的那个漂亮“情妹妹”。
还惦记着呢。
在对方万分期待的注视下,宁杳微微一笑,从斗篷底下轻轻伸出了手来,却在下一瞬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语声低缓,“救你?不,正好相反。余青白,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余青白愕然瞠目,“什、什么?!”
第24章 二+三
从满含希望兴高采烈, 到当头棒喝五雷轰顶,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就短短几息的时间。
余青白都傻了, 怎、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送他上路?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也肯定没得罪过她啊?
余青白当然没有得罪过宁杳, 她会这么做, 盖因追根究底, 所有事情的起始不过全在两人身上——余青白和绫冬。
但真要论起来, 比起绫冬, 姻缘树显然更怨恨余青白一些。
恨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哄骗她,恨这个男人从不留情的心狠手辣。
绫冬到底是不是故意密谋的始作俑者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这余青白是个舔狗舔到极致的人渣没错,和前夫大师兄放在一起,都辱大师兄了。
“你是在害怕吗?”宁杳看着手里发抖的男人,定然道:“害怕也没用, 就因为你,城里出了大乱子,也给我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