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回个小哑巴+番外(10)
他们一掷千金,哪怕只是能混进来瞧上一眼,喝上一口肖一斟的酒,那么明日的聚会中便可以与其他的纨绔们好好的吹嘘一番。
可花着大价钱进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哪里会有什么谦谦君子。
每晚结束回到床上,肖一都会好好清洗一番身上浓重的酒气。
那时的他已经知道何为厌恶,却还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总是会想起,冬天的夜里饿着肚子实在是太冷了。
冰凉的石板实那样硬,寒风吹过身子,硌得他身上每一处都疼。
也想过反抗,可无非是招来一顿毒打,打他的人临走的时候恶狠狠地说道,“于妈妈说了,乖乖听话,给你口饭吃,再有下次,便把你同几十条饿犬一同关进柴房!”
经年累月不开口,肖一偶尔出声也会把自己都吓一跳,他已经不会连贯的说一句话了,声音还沙哑的可怕。
年岁渐长,他对自己的性别也有了越来越清楚的认知,心中的耻辱便也越是汹涌澎湃。
肖一慢慢发现,自己总是一天比一天出离的愤怒,好像有一把火要烧的他五内俱焚。任何的事情都能让他感到愤怒。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甚至梦过这些人都死掉了,一把火烧光,干干净净的。
醉欢坊客似云来,络绎不绝,肖一打听过,很多人失心疯之前也是这样,噩梦连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越发觉着自己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越是长大,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早晚会疯掉。
以前父亲母亲相继离开的时候,做小叫花在狗嘴里夺食的时候,他在那样的艰难里卑微而努力的活着,可不是为了活着做个疯子。
也是听那些来往的恩客说过,这世上有一群仙人,可以数个昼夜不食不眠,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捉鬼降妖,无所不能。
动动手指便会城倒山倾。
肖一向往极了,总觉得自己如果可以做那样的仙人就不会再觉得饿觉得冷了,也没有人再能欺负他,逼他扮女孩,在他身上胡来,惹他生气。
一颗心关不住了,人也就再也关不住了。
什么关在柴房里放大狗的骗小孩子说辞,肖一也不再放在心上。
起先本也有两分忌惮,但多跑几次,多挨几顿揍也就明白了,不过是些皮肉伤,他们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毕竟还等着他赚钱的。
这想法能宽解了自己的恐惧,却消弭不了自己的愤怒。
这天,肖一又跑了。
这一次他从恩客口中得知镇上来了一班仙人,便打算去碰碰运气。这回铁了心不再回去,要不被打死,要不回去被逼疯,他觉得自己可能情愿被打死。
他如往常一般逃了,园子里养的护院莽汉也很快追了过来。
街上兜兜转转了好多圈,肖一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一个客栈门口,他隐隐觉得仙人肯定就在里面。
肖一只能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躲着棍子,绝望的发现人群中并没有恩客口中那样的仙人。
直到有人一袭淡蓝色宽袖锦袍出现在人群里。
踩着铃声,不染纤尘。
肖一觉得那人身上拢着一束光。
不知道到为什么,经年积在胸口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愤怒好像散去了大半;趴在那人脚边连挨打都感觉不到疼了。
肖一已经不记得已经有多久除了愤怒怨恨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的情绪了,可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里藏不住的那一丝渴望。
他想了好多花言巧语想让仙人带他走,可是张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结结巴巴吐了几个字,急的想哭,眼睛却好似经年的沙漠,挤不出一滴水来。
魏寻,你可知道,只要你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背,那些整日纠缠我的愤怒怨恨便好像能烟消云散,不留半分。
魏寻,你可知道,我只要在你怀里,就睡得踏实安逸。
魏寻,你可知道,那日你从地上捡起了那张宣纸,看着我在纸上胡乱画下的一笔,唤了我一声肖一,我心内有多欢喜。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是丫头,不是小兔崽子、小叫花子那样的符号,而是一个是你赐予我的名字。
我终于可以让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第8章 山中寒暑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这天当魏寻御着剑回山,抬头望天,才猛然忆起,那天他怀里抱着肖一走在路上,也是这样的天光。
他想找个驿站给肖一避避太阳,然后就遇到了师父,便把肖一带回了山上。
不知不觉已是三个年头过去了。
这三年,魏寻真的太忙了,忙的他无暇顾及当时为什么师兄一定要把肖一抢了去;忙的他现在想想,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委实太忙了。
灵脉全通之前师父极少放他下山,除了清修就是侍奉师父左右。可现在他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山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得抓紧时间闭门苦修,毕竟他答应过师父,要护一派周全,也不能落下了。
这样想来,若不是大师兄把肖一抢了去,自己倒真没时间像之前说的那样“日夜看顾周全”。
这一次师父要他去办事的地方在极南之地的不暮海深处,属实是远了些,即使以他的本领,御剑归来时竟也已是月挂中央。
魏寻进山门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去井边打口清凉的井水喝,不暮海湿热的天气让他这副在山中清凉惯了的身子委实不太舒服。
他人未走到井边,便瞧见井边倒着个少年。
借着月光大致能看清,一个清瘦的身躯穿着派内统一的浅碧色内门弟子服,背靠井边,怀里还抱着挑水的木桶,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魏寻心下微微一颤,心内已是猜到了八/九分,肯定又是肖一。
不知道又被谁罚来挑水,竟累得在井边睡着了。
这几年,虽然他人不常在山中,但哪怕闭关修行,或是办事路过,只要得半盏茶的功夫,他便会抽空看看肖一。
他知道大师兄对这个弟子算不得太好。
这个弟子也确实不太合他大师兄心意。
起初江风掣对肖一很是紧张,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即使对他的亲外甥都不曾如此上心。
但很快,他的耐心就磨光了。
最先他是交给肖一一些简单的入门修习心法,丢给他好几天竟是没有半点长进。
偏偏这孩子又不肯说话,江风掣脾气暴躁,觉得这徒儿是为了魏寻的事故意忤逆自己,没少打骂体罚。
闹了好半天才发现这孩子大概除了名字不认识别的字,那些心法秘术当是半个字也没有看得进去。
好不容易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从山下请了个先生,比对待上京赴考的举人还严厉,说是头悬梁锥刺股都不足以概括,才总算把肖一前面缺的补上了。
教会读书习字,肖一也开始慢慢能说话了,沟通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江风掣觉得,该是这孩子以天赋异禀报偿自己的时候到了。
却不料,日日教导换来的是这个孩子并不开窍,精进甚缓,竟是毫无慧根。
自己座下随便一个小徒三五日便能习得的一个简单招式,肖一竟是月余也练不好;就更别指望着他有魏寻当年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加上肖一性格冷淡,寡言鲜语,从不主动与人亲近,更遑论巧言蜜语,功于心计的去讨江风掣欢心。
时日一长,肖一便被江风掣丢在了一旁。
江风掣原就见不得他那张妖孽的脸,每每看到就觉得是魏寻在嘲笑自己。既然现在不但招人讨厌,还百无一用,索性除了刁难他就不想再看到他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师父自己的心思没有用在正路上,也就连带着教出一帮拜高踩低的徒弟来。
肖一刚拜入门下的的时候,很是得江风掣青眼,同门师兄各个眼红嫉妒,却碍于师父不得发作。
现在见肖一被弃之如敝履,师父时常刁难于他,这些师兄也没一个能跟这个性情冷僻的师弟修出什么同门之宜来,就正好都从善如流的加入了刁难报复他的行列。
魏寻平日里有耐心,脾气又好,待晚辈也很和善,算是能与这些师侄们打成一片,因着年纪小,人也随和,人前人后晚辈们都唤他一声小师叔。
这些师侄们也都知道这个小师叔的好本事,明里暗里也都想巴结着他点,盼着能得小师叔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