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回个小哑巴+番外(32)
也顾不上更衣了,魏寻把潮湿的外衣胡乱扯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起肖一,“不是说过了打雷也别缩在地上,多凉。”
他将人抱回床上,拉起被子搭在肖一背上,一只手环过肖一的脑袋,把人按在怀里,挡住他的耳朵,一只手搓着他的胳膊。
太凉了。
他想。
肖一在魏寻的怀中觳觫而栗,双手紧紧的抱着那节伤腿。
这是肖一最无助的时刻,也是魏寻最无助的时刻。
因为肖一此时的颤抖,是魏寻也平复不了的。
这样的无助总是让魏寻想起他童年时留不住父亲母亲时的无力。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这场景还是重重的挫败着魏寻。
肖一的战栗只会随着雷声的停歇而散去,魏寻心余力绌。
此后肖一会陷入一整夜的噩梦,而这一场噩梦,也是魏寻唤不醒的。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肖一不肯说。
雷声止息,暴雨如注。
魏寻背靠床框,把人揽在怀里睡。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顺拍着肖一的后背;但他知道这一夜他抚不平他的蹙着的眉眼,也解不开他紧握的双拳。
漫长雨夜,迎来了第二个不速之客。
魏寻突然警觉地收紧了环抱着肖一的双臂,将人死死地护在怀里。
因为来的人和悯怜一样,直到出现在眼前也没让魏寻察觉到任何痕迹。
而且这次,此人还悄无声息的穿过了魏寻的结界。
他看见来人披着烟青色斗篷,盖着兜帽,只露出一个瘦削的尖下巴,看不清长相;身着的衣饰布料都是最普通的,不显得粗陋,也瞧不出金贵。
周身干燥,没沾着一点雨气。
魏寻轻手手脚地把肖一放回床上,替他拉好被子,才缓缓起身,拦在来人和肖一之间。
那人却走上前来,错身探头看了眼床榻中的肖一。
这个动作让魏寻周身肌肉绷紧,瞬间灵脉全开!
而来人却颇为散漫地道了句:“绝色。”
魏寻觉得这两个字耳熟,甚至觉得这个人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熟悉。
是悯怜!
他忆起这句话悯怜在大殿上也曾说过。
此人无论身量体格,还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仪态,都像极了悯怜!
只是语气里却没有悯怜凉薄的寒意。
来人说的很随意,说完便撤步离开,站到了屏风后面。
很像,但不是。
此人与悯怜有说不出的相似,但完全没有悯怜的威势和薄凉。
魏寻刚才紧张,是因为来人和肖一靠的太近,此刻这人走开了反倒让人觉得非常的……随和。
魏寻挥手给床榻丢了个隔音的结界,跟去了屏风后面。
来人负手背对着魏寻,向门而立。
魏寻在他身后站定,恭敬行礼,道:“晚辈凛青山清罡派掌门座下七弟子魏寻,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名字么?哈哈,太久没人叫,忘记了。”来人话说的很俏皮,却不怎么自然。
魏寻继续恭敬道:“那前辈应该如何称呼?”
“嗯……”来人略略回身,“同旁人一样,唤我一声玄机便好~”
玄机仙人!
那是和悯安派掌门,悯怜的师父一样了不得的存在!
他没有开宗立派,因为世人都传他本就是九天上的神仙;偶尔游离凡间,有缘得见的人只要许愿,回家睡醒一觉就能实现。
其实没人真见过这位神仙,倒是有不少人声称看到了他的玄机仙山,在山下虔诚许愿,回家后心愿就真的成了。
但这玄机仙山也传的很妙,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好多地方都有人都声称自己地盘上的某一座山就是玄机仙山,玄机仙人在那里帮自己完成了心愿。
“玄机仙人?”魏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这些传说里的人怎么就一个个都走到了自己跟前。
“哎哟,没有仙人也没有仙山,我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玄机仙山也只是个破土包,你可别跟我许愿,不是你的我也给不了——”
这位来人自称玄机,言语轻佻散漫,却总好像有些什么东西掩饰不了。
“那玄机……”魏寻略顿,“前辈来此有何赐教?”
“赐教啊?这个倒是可以有。”玄机突然间收敛了刚才的语气,正色道:“我若是寻公子,便会好好考虑薛成訾的提议。”
“什么?”
来人若真的是玄机仙人,那这人能知道什么魏寻都不觉得惊讶,他惊讶的是力量如此高深莫测的人为什么会甘愿替薛成訾那样的小人做说客。
“寻公子莫急,凤囹圄封印无碍,就是真的有恙,也不是你与那悯怜管得了的事情。这不过是一个计,你以计应计,又有何不可?”
玄机收起了之前的玩笑,倒真的如他所说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儒雅随和,跟悯怜完全不同。
“可是那薛成訾要晚辈叛出师门,说不定还有份加害我师父。”魏寻不解,“晚辈岂可认贼作父!”
“权宜之计罢了。你初心未改,又谈何背板。”玄机仙人轻叹一声,“世间尚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和肖一,我师弟不过是想把你们分开。薛成訾想得到你出入不暮海的力量替他震慑江湖,好叫他清灵派更上一层楼,你遂了他的心意便可继续与肖一呆在一处,这对谁都好。”
“我和肖一没有那样的关系。”魏寻的注意力都在肖一身上,并没有听出玄机语带异样,还是之前那样关心则乱,那些细致的心思遇到肖一的事就常常用不上。
“不管有没有你们都不能分开。”玄机说得很慢,他察觉到刚才言语有失,用词很是谨慎,“冥凤已经发出了第一声鸣泣,你若离开肖一,天下顷刻间便会大乱。”
“玄机前辈,您……是不是知道肖一身负戾气的秘密?”肖一的戾气化形才是魏寻最大的心病。
“我知道,但这不是一两句能与你交代清楚的事情。”玄机转身,似乎是隔着兜帽打量着魏寻,“现在你需知道肖一那股力量不是他想要的,早晚也不为他所控,这世间或许只有你还能稳住他的戾气了。”
若是你也不行,那便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了。
后面这一句玄机倒是没说出来。
魏寻双拳攥紧,“我不需要离开清罡派也会一直护着他!”
“我略通六爻之道,却碰不得你与那孩子的命数。但我卜得最近清罡派或有一劫,若你与肖一身在其中,必会受到牵连,你……”
玄机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好像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突然闭了嘴。
“师门有难——”魏寻疑虑更甚,“玄机前辈却特来叫晚辈逃灾避祸吗?”
“‘师门,魏寻一定要保;肖一,魏寻也一定会护。’是想也和我在说这一句吗?”玄机上前两步,他比魏寻略矮了好些,可兜帽之下的气势却不曾被压制。
肖一睡下了,魏寻灭了房间所有的灯,此刻骤雨未歇,光线正暗,即使离的这样近,魏寻目光自上而下也只能看见兜帽里的一片阴影。
玄机转身出门前,只留下了最后两个字——
“甚好。”
像极了当年问答大会上的悯怜。
玄机开门离去,魏寻在他撩起袍摆跨过门槛时瞧见廊下还倚着一个孩子,看着比当年他抱回来的肖一还要小一些。
他回到床边,没有再撤去隔音的结界。
外面风驰雨骤,他不想再有东西扰了肖一已经无法安逸的浅眠。
怕吵醒梦中人,他没再把人抱进怀里,就这么趴在床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拍着肖一的背。
“走吧,小宝贝儿——”玄机对廊下的孩子说。
“你正经些。”那孩子撇了撇嘴,一张稚童的脸上老气横秋,“别扭。”
“还是不像么?”玄机自顾自地嘟囔着,“我都学了好几千年了……”
两人走进雨中,看不见有人动手撑起结界,雨水却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绕开两人而行。
“师兄,你知道你劝不了他。就算他真去了薛成訾那儿,你那好师弟也还会有别的办法。”这孩子说话格外的老气横秋,神态语气让人觉得许清衍和他比恐怕都要年轻许多。
“我没真想劝他。”玄机轻叹,“阿赤,净魂已经消失了近百年,我捏着洁魄也等不到它。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父神此次选中的孩子长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