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个师弟+番外(26)
“别走。”他轻声道,“让我再看一眼。”
韶玉站起来走向沅沅,沅沅又后退两步。
韶玉轻声笑道:“你不是一直千方百计要我睁眼,即使我蒙住了眼,隔绝了神识,如今怎么反而要逃?”
“你化成师姐的模样不就是为了乱我心神,吸我灵气?”
“求而不能,思而不得,空有梦相随,是为妄念。”
“是妄念又如何,一切诸世间,皆从妄想生。”
韶玉将沅沅拥入怀中:“别动,让我抱一会就好。”
沅沅震惊不能言语,僵硬的被韶玉拥入怀中,沅沅本想推开韶玉,可当她抬手按住他的肩时,韶玉清冽的味道已经缭绕在她的鼻尖。她终于意识到是谁在抱着她。随即一股倦鸟归林的疲惫和安心击中了她。她轻轻的抽回按在韶玉肩上的手,闭上眼睛,也拥住了他。
如同久未归家的孩子,回家后尝到了第一颗蜜糖。
第26章 寒霜
沅沅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她从头到脚都是绵密的麻软,只能将韶玉拥的更紧。
魔道殊途又如何,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蹭到韶玉肩上的一片湿漉,才发现自己流了泪。
如果当初,她逃出生天时,马上回到九嶷山,如今是不是会截然不同?如果在临仙城,她没有刺韶玉那一剑,他们是否还能偶尔见一见。
沅沅轻声问道:“你不怨我了么,当初我不是故意要刺你的。”
“不怨。”韶玉道。
未待沅沅放下悬着的心,韶玉又道:“日夜铭记,从未敢忘。”
沅沅如坠冰窟。
为何日夜铭记、从未敢忘。沅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轻飘飘的揭过去了吗。那死去的一百多个修士,他们也有同门亲朋,就从此尘封在时间里了吗。只怕他们的同门亲朋也是日夜铭记,从未敢忘。
她身上有韶玉身上传来的温暖,心里却是冰寒,冷热相激,她开始挣扎,却被韶玉紧紧箍住。
这究竟是个什么梦!简直是心魔!这梦她不做了!
沅沅剧烈挣扎起来,周边景物快速消散。沅沅的身体也化成碎片分崩离析,只看见韶玉最后惊讶的眼神。
沅沅从梦境中醒来,额头现出细密的冷汗,她捂住心口,这个梦做的真是伤心又伤身。
窗外晓星已起,天光将要破晓,无论如何,这又是新的一天。
也将是在九嶷山下呆的最后一天。
沅沅在离开与再留一天之间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决定,再呆半日。
这一纠结,沅沅到论道会时,就已经迟了,会场上坐满了人。也许是昨日论道干货多多的缘故,来听讲的修士比昨日还多,连个可以插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远处,莲花台上,韶玉已经站在那里,眉间心魔印鲜红如血。他遥遥看向沅沅。
他的眼睛红了。
这时会场上起了一阵喧哗,一个修士举着一个卷轴,跃上了莲华台,跪在了韶玉前面。
“请玄微道君为我伸冤!”
韶玉充耳不闻,依旧看着沅沅。
那修士看韶玉不应,将卷轴面向修士展开,卷轴摊开,一直垂落至地上,是血书,血书后面跟着上千个暗红的指纹。
他大声道:“我是临仙城修士张义。六十年前,邪魔红衣倾城两次屠杀我临仙城修士,毁我临仙城,致使临仙城怨灵遍布,从一座繁华之所变成荒凉之地,百姓流离失所,无法安居。”
他一个大男人当众哭泣:“我们修为不够,比不过她,只能含恨忍气吞声,不能报仇。可如今,红衣倾城还不放过我们,在临仙城肆意欺凌折磨,甚至连到普通凡人也不放过,如今临仙城已死去七百余人!我侥幸逃出。九嶷山曾是她师门,玄微道君曾是她同门,我在此请求九嶷山清理门户,也请大家在这里为我临仙城主持公道!”
场下众人都起了恻隐之心,大家低声交谈,
沅沅记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发过一次凶性。第二次在临仙城,虽然是个鸿门宴,除了刺了她师弟一剑,并没有来的及伤到其他什么人,倒是自己受伤不轻,昏迷了一年,又养了好几年才恢复。
她昏迷醒来后不久,还心心念念着要杀了杨菖,谢筠同她说杨菖已死,她觉得真是便宜了这个小人。
说她两次屠杀临仙城修士,是有点夸大了,倒也不能说冤枉。说她又到临仙城去,可真是冤枉了她。别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安分的呆在魔域,临仙城这个地方她绝对是能避则避,能绕则绕,绝对不可能再去。
不过世情向来如此,只要别人记得你做过,那么别人就会把其他事情也归到你的头上。
这名修士这样当众威逼,不知临仙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韶玉凝视着沅沅,说话了:\"第一次,你们临仙城一千多名修士围杀我师姐,生死不论,围杀失败。杀人者,人恒杀之,算不得屠杀。第二次,师姐未伤到临仙城一名修士,更不能称为屠杀,前两次均因杨菖而起。杨菖早已死。所以这第三次,你说为我师姐所为,有何证据?
沅沅没有想过韶玉会当众为她辩护,一时愣住了,眼眶酸涩,原来三清峰从未将她当成弃徒。
韶玉\"师姐\"两字一出口,场内质疑声大起,有修士喊道:“玄微道君,您竟然称邪魔为师姐!九嶷山还未将她逐出师门?”
又有修士问:“自古正邪不两立,九嶷山究竟是属正道,还是魔道?”
“还是正道,就当清理门户!”
“玄微道君,您称红衣倾城为师姐,这是代表您自己,还是代表贵派的意思?”
“是代表三清峰。”一个头戴玉莲冠的道人在莲花台上飘然而落,是大师兄季焕,他站在台上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忝为三清峰峰主,业不勤修为不精,但从未说过沅沅师妹是我派弃徒。当年三清峰峰主及众师叔舍身卫道,我们师兄弟在回师门的路上,一路被人追杀,是沅沅师妹为护我们周全,不知所踪。”
“正如师弟所说,临仙城以筑基丹两颗,生死不论围杀我派沅沅师妹,难道不许别人反抗?三清峰还未追问临仙城擅自围杀我峰弟子之责!至于这第三次……” 他顿了顿,看着那位临仙城修士道:“说是我派沅沅师妹所为?有何证据?”
张义举起卷轴面向全场,声嘶力竭的喊:“我有何证据?只有卷轴上一千多人的血指印!我与我兄弟三人一起逃离临仙城,现在仅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我能有什么证据?一月前,临仙城已经封死,城内不得出,城外的人不能进,丈夫杀死妻子,母亲杀死孩子,人人自危,不知道哪天身边最亲的人就会对自己下杀手,连做棺材的木板都不够,很多人只能就地掩埋,我能有什么证据!邪魔无道!如今是我临仙城,下一个又不知道会轮到谁!”
来论道会的,有许多是住在各个城的散修,听到这临仙城修士的一番哭诉,也有物伤其类的感受,纷纷面露同情之色。
有人喊:“六十年前,我师叔死于红衣倾城之手,这账没有这么容易算!”
也有人问:“这位道友,临仙城如此惨状,驻守此地的修仙世家怎么样了,邻城的修士们没有前来相助?”
张义嗤道:“原本驻守此地的,就是梁州杨家,自从杨二公子杨菖身死,我们临仙城就无人管,当年红衣倾城口口声声要找杨菖,必然是被她杀死的。60年前,红衣倾城就已经有元婴修为,哪里有人敢管!”
他又对着韶玉、季焕二人道:“我兄弟三人已经死了二人,我一个人独活也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怕你们九嶷山,你们口口声声称邪魔为你们师姐师妹,可她身上流的是天魔血!诸位可知,魔域有个说法,说天魔血可操控万物,自然也能操控人,临仙城操作人杀妻杀子杀母,不是红衣倾城,还会有谁?”
韶玉道:“既然如此,我愿同你一道去查看,未有定论前,不能妄加揣测,在场各位有愿意相助临仙城的,愿意做个见证的,都可与韶某一同去。”
立即有人说:“在下御兽门陈守君,我派师叔陈麒在六十年前死于红衣倾城之手,原一同前往,查明真相!”
韶玉眼睛却一直看着沅沅。
沅沅避开韶玉的视线。她不想去,她在害怕。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需要重新去回忆审视过去。原来她一直是一个软弱的人,偶尔的孤勇并不足以支撑她直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