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个师弟+番外(16)
“没桌子了,小公子就在柜上喝吧。” 万娘子将垂下发丝撩到耳后,轻声对韶玉说。
韶玉为了问话,只能尝试一下凡夫走卒站着喝酒的待遇。
万娘子让小二拿了一酒盏,开了酒封,倒了酒,酒香四溢。
“小公子哪里来,看上去不像魔道中人。”
韶玉垂下眼:“听闻万物入白水,则沉,那白水泽如何渡?”
万娘子笑嘻嘻:“这里的人都想知道如何渡,小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这样直白,可不容易问出什么?”
韶玉微囧,坚持道:“万物相生相克,好奇有何物能入白水不沉。”
万娘子笑道:“这个问题,可不只值一坛酒。”
韶玉将一个乾坤袋放在桌上。
万娘子打开乾坤袋,笑的连端庄都维持不住了,看了看四周:“买一送一,楼上还有地字一号空房,待酒肆关账,给小公子答案。”
听闻,有大汉拍案而起:“老板娘,你什么意思,老子在你这里喝了一个月的酒了,什么时候有过空房。”
万娘子的脸冷了下来:“你爱来不来!老娘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酒客们对着差别待遇俱是不满,纷纷起哄。那大汉冲过来,变出一把斧子,挟血腥之气而来。韶玉正要拔剑。万娘子已经变出一张银光灿灿的网,兜头将那酒客罩下,手一挥,熟练地将酒客就拖到店外去,看样子这个事不止干过一次了。
万娘子怒道:“要发酒疯,就到外面发去。老娘开店是为了个乐子,谁敢拆我的店!”
众酒客被老板娘这一手镇住,才安静下来,没有过一会又开始嚷嚷那大汉不识好歹,连白水天魔手下第一魔将的夫人都敢惹。
这番动作,柜上那盏酒却一滴未洒。
韶玉一个正道少年,悄悄辞别师兄们,横穿魔域,一路来走的甚为艰险,终于到了白水泽。
见识过地魔这样的大魔后,魔域里一般的魔道,再也不能撼动韶玉的心神。剑修本来就适合在绝境中成长,这三番几次的生死相逼,完完全全的逼出韶玉的剑意,元神与履霜相通,对战时,剑意已能收发自如。
韶玉到了白水泽,听见白水天魔最新的动向,得知师姐暂无危险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脑子里一直崩的弦松了,心里反而更加茫然。魔域里有这么多人想进白水泽,白水魔君偏偏带走了师姐。
酒肆里的熙熙攘攘都与韶玉无关,他一个人清冷的站在那里,垂眸,沉思,至暮色四垂,烛光亮起。
万娘子让小二上好门板,看着韶玉清澈又疏离的眼,动了恻隐之心。
“小公子想渡白水泽,是拜师还是想找人。”
韶玉:“找人。”
万娘子:“找那个小姑娘?你是她什么人”
韶玉躬身行了个礼:“师弟,还请前辈告知详情。”
万娘子道:“白水泽,其实是一密境,天上无法御剑飞行,水上无物可浮,除了一种灵物。”
万娘子把装满灵石的乾坤袋抛回给韶玉:“这灵石还是还给你吧,因为告诉你也没有用,这灵物就长在白水泽中心的岛上,又只能用一次,在里面的人出来容易,外面的人进去难,没有白水君的授意,根本不可能。”
“明白吗,白水泽与白水君心神相通,除非在境界上超过白水君,否则无人可进。”
“为何师姐会在那里。”
“小公子,我还奇怪你师姐为何会和你这个剑修在一起,你应该是正道那些个名门弟子。”
“何解?”
“你们名门正道不是向来不齿魔道?为什么又收半个天魔做弟子?”
被忽视的细节相连,一个不敢直面的想法隐隐成型。
万娘子毫不掩饰的露出羡慕的神情:“你可知道你师姐有一半的天魔血脉。天魔血脉,万魔之首,御使万物,超脱六道之外。你说白水君为什么带她进入白水泽?”
韶玉满脸错愕,面色惨白。
万娘子安慰他:“白水君与她同属一族,他独自一人过了两百年,既然愿意带你师姐回去,必然不会伤她。要我说,你师姐在白水比她在你们正道师门更安全。”
韶玉唇色尽褪,他想起师父临别时对沅沅说的话:”但行前路莫问出处。”意有所指。原来师父一直知道,一直护佑着沅沅平安自在成长,师恩如山。如今师父不在,他能护得住他师姐吗?
韶玉再次向万娘子行了礼:“多谢!”转身上楼,登上楼梯时踉跄了下,腿上未愈的伤痛直入心脏。
第15章 回头
沅沅的天魔血脉被压制十六年,终于破土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天魔血脉奔涌而来,全面渗透她的筋脉与血肉,卯足了要把原有的失地一一修复。
沅沅头一回见识到万蚁蚀骨的滋味。天魔血凶狠,水灵气凝结成的真元顽固,两厢不肯退让,无视她的元神,在她的筋脉与血肉对峙争夺,筋脉与血肉不断溃散又重建。
沅沅不断打滚,将头撞向地面,撞的咚咚作响,痛呼出声:“师父,师父,我痛死了。”
有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给她输入了平缓的真元。那股气息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海,安静又坚决的打断了天魔血与真元的相残。
如此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沅沅心里都生出了厌倦,为什么血肉愈合的速度这么快,快的让她连死掉的机会都没有。
在疼痛略微缓和的时候,她会朦朦胧胧的想:“为什么我会有天魔血 为什么是我?”
她这么想着,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显露出了原本稀薄的面容。
一个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花团锦簇的院子,抱她的嬷嬷步履匆匆,脸上带了焦急。进垂花楼的时候,有姐姐们打起了帘子。她看见自己忧郁秀美的母亲斜靠在床上,身后垫了好几个珊瑚色的垫子,却越发衬的她面无血色。师父负剑站在一旁,年轻俊秀的脸,好像只是在昨天。师父将她抱起,一股木质香隔绝了房内衰败的气息。她还记得第一次到九嶷时缭绕不去的桃花香,记得第一次御剑飞行时山风的清新,记得被人恶意讥讽扑在师父怀里的温暖,记得三清峰山水间的自在,记得师弟房中的安神香。也还记得逢魔岭浓重的尸气和师父决绝的背景。
各种景色与气味骤然消散,定格在一张清冷的脸上。一股若有若无、清冽的林中雪的气息,化为林中霜雪,铺陈延展开来,密密的裹住沅沅,收敛了所有的浮躁。少年的音色低沉微哑,在沅沅耳边回响:“师姐!回来!”
是韶玉。
沅沅紧紧抓住朦胧模糊中的那缕微光,水灵气凝聚的真元大涨,在那股外来真元的帮助下,重新一举夺回失地,将天魔血牢牢压制住。
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神是涣散的。她看见一扇窗,窗外天空一碧如洗,明亮的光线照在房内一个人身上,剪出了灵秀的光影。
“醒了?”一个清澈的声音问她。
不是韶玉,沅沅梦里的喜悦一扫而空,被一股巨大的失望所笼罩。
“这是哪里?”
“白水泽。”
在正道口中描述的白水天魔形同神魔,与前面这个青年实在相差太大。他一身修为臻于化境,因此气息收敛,如同凡人。而他的容貌气质又太好,使得白水泽这个荒岛景物都生动起来。
白水君站定,背后是千竿修竹,面前是一平如镜的白水泽。他的手微微一动,背后万千竹叶如利箭般疾飞,带出轰鸣般的破空之声。叶片入水划开道道水痕,将白水泽划的支离破碎,随即白水泽深处炸出一条十几丈粗细的水龙,直上九霄,直至碧空最高处,白水泽的水被这水龙一卷,立即降下三尺。天地为之震怒,一连劈下三个晴天响雷。
白水君侧身看沅沅:“天魔血,御使万物,为何压制?”
因为不想入魔,因为还想像从前一样修行,因为不想要。
“甲之蜜糖、乙之□□。”
白水君轻笑一声,静默不语。
淅淅沥沥,原本直卷上天的水龙终于化成暴雨降落白水泽。沅沅看到在大滴小滴、跳跃的水珠间,射入水中的竹叶也漂浮上来,在水面上旋转。
原来有一物能漂浮在白水泽上,那就是岛上的灵竹。
韶玉在万家酒肆一住就是一个月。白日出去,夜里方回,有时两三天才回一次,万娘子觉得他比那些妖魔鬼怪般的酒客有趣多了,也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