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番外(66)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褪去黑袍,倒是换了个气质。周围人声鼎沸,喧闹非常,他如流水般淡然处于其间,光辉洒落一身,似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心中一动,脑子都清醒了不少,足下稍顿,随即跑过去坐在了他的面前。
“还晕吗?”他放下竹简抬眸瞧我一眼,眸中如同盛了沙丘上的绿湖。
我摇头,开始对面前的佳肴大快朵颐。
他看着我的吃相忽地“噗嗤”一笑。
我问:“笑什么?”
他朗声回答:“你看起来像只猪。”
猪?
有哪只猪如我这般沉鱼落雁貌美如花的。
他怕不是眼神不好。
“你像狗。”
“噢。”
“噗。”我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同这个男人说话怎么总是容易动气呢?
我懒得再说什么,又扒了两口饭菜便回屋了。
房门一关,瞬觉世间清净了许多。余光瞥见床头放着犹昼的黑袍,本想撒气似的将其扔到地上,却在抓起的片刻闻到了衣上的幽香。
这个气味……
好像在哪里还闻到过。
贴近细细闻了一会儿,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干脆不再去想。
反正天下香料众多,有一两个相似应是正常。
倒是这件黑袍。
脑海中一时浮现出新月当头,男子逆着银辉,万般清冷散落肩头,双手一伸,却是将黑袍披到了我的身上,然后温和的嗓音激荡起夜中不息的波纹。
“夜里寒风料峭,下次还是别穿那么少了。”
“嗯……犹昼这个人,有时还是……挺温柔的嘛。”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竟是不自觉地扬起。
待心神回过来了,又发现自己已经是面上烧红,而心里头那朵浪花始终高居不下。
算了吧独孤瑾,你还有师父交代的任务要完成,还有人在等你,可不能把感情与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啊。
我使劲拍了拍双颊,想要驱散脑子里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且暗中做下决定——明天就离开。
悄悄离开。
并非我不想依靠莲月教的力量,而是任务隐秘,又不知何时才算结束,不愿拖累他人,也不愿麻烦犹昼。
做下决定后,我便抱着黑袍出门,打算将衣裳还给他。
不想才至犹昼房门前,便听到有女子的话语声传来,声音娇人妩媚,似乎是那个……奇怪又神秘的老板娘。
然而他们谈话的声音轻细如蚊,使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遂是干脆若无其事地敲门。
“是我,独孤瑾。”
“进来吧。”
屋内的女子果然是老板娘。
高挑玲珑的身躯依旧带着蛊惑魅人之力般,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怎么了?”犹昼正在书桌前写着还是画着什么,见我到来,不动声色地将纸悄悄盖上。
莫不是在替老板娘画像。
我冲他露出会心一笑,随即将黑袍放在了他的桌上。
“这个还你,还有……今天晚上我想邀你出去走走,可否赏光前来?”
“呵呵,你们聊吧。”一直在边上的老板娘忽然出声,她转身离开瞧我的那一眼里,不知为何,竟是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但毫无敌意。
为何?我记得我没对她干什么呀。
房门被轻轻带上。
犹昼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在听到门关上的声响后,他亦笑,笑得温文:“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想去散散步,晒晒月光。”
“晒月光?”他挑眉,不解。
“是啊。”我答的一本正经,“阳光使万物生长,奈何我偏爱月光,使万物寂静。”
“唔。”他低下头,似是在细细品味我的话,末了便抬眸,沉沉的目光依旧盯着我,“那好,我会去赴约的。”
“那便好。”我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悄悄问道:“对了,你和那个老板娘是不是……嗯,那种关系。”
他显然是装作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偏着头问:“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不能说,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关系。”
“噢……”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给了我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我们是那种关系。”
嘶……
他说这话时,一概的幽香再次扑面而来。
这次我想起来了,犹昼身上的气味,竟和初次到“并无客栈”时,香炉里燃的熏香是一个气味,而这个客栈的老板娘,恰恰也是带着这种香味。
第54章 廿五
捌:
还是夜晚好啊, 特别是在这种星月灿烂的夜里。
我特意将与犹昼相约之地挑在了一块巨岩之下。
岩石缓平,倒像个小山丘。
夜风徐徐吹来,带来清冷的气味, 和月色的呢喃。遥远的沙漠腹地, 隐隐可闻旅人的叹息,亦或是, 野兽的低吟。
而白日里的大片黄沙,此刻于月光的映照下彰显出如玉般的白, 又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点也不止息, 最后, 终是被来自我身后的稀碎脚步声打断了, 藏身于更浓的夜色中。
“唤我来此,是要和我幽会吗?”
我淡笑回头,瞧见犹昼将手负在身后, 正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薄薄的笑容望像我。
那笑像花瓣似的, 薄薄的,又柔柔的。
转身的刹那, 我见到了他眼中的惊艳,自己倒映在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中, 格外清晰,仿佛整个人都漂浮在湖泊的水面上。
起初我是想向老板娘借了一件衣裳。然而她说这是她一位友人相赠的, 奈何自己身躯矮小,根本就不合适, 便又赠予了我。
衣裳看上去不算雍容的华贵,却也价值不菲的样子。
是蓝色的绸缎薄纱所制, 仍是半身裙,可比我原来那件好上太多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我打算今夜只为犹昼一人起舞。遂是对他道:“就当作是幽会吧。你先在这看着就好了。”
说完,便朝着岩石顶部缓缓走去。
待我站定顶端朝下望去,犹昼亦是抬首望着我。白衣飞扬,高高束起的黑发更是猖獗舞动,此刻银辉落在他的脸上,就像地上也诞生了一个月亮。
我笑,于是见他也笑。
鼻间是清冷的气味,我带袖舞动,衣间垂饰相互碰撞泠泠作响。
虽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玄阴灯也不至于遗失,我们也不至于遇上沙匪。但,或许他真的是为了出手助我,才将我带走的呢?
我不愿去揣测太多,因为有时知道真相,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更不愉悦。
遂是尽心尽力,将舞跳好。
我望到极远处的河流,静止般横在漠上,如一条莹白的线,无线拉长伸展,看不到来路与去处,但总是在那里,于漫漫时光下奔流。
突然响起的萧声使我动作微微一怔,岩下,犹昼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长玉萧正吹着,萧的末端挂着一串纷白的穗。
不想他竟还会乐器,而此刻正在为我伴乐。
萧声朝着四野奔波而去,间途和着风吟,如同暗中萤火的反响。
“喂!”我停下动作喊他。
他止了吹奏,抬眸看我,等我继续开口。
“你上得来吗?”
正是风盛,长发乱舞迷了视线,我将发拢到耳后的片刻间,便见犹昼已然踏空而上,缓缓落在我的面前,似是远去的故人乘风归来,又似是一瓣花落在了湖面,浅浅激荡出无声的波纹。
“你……”
“我上来了。”
他眸中含着潋滟光色,我一时错愕,恍惚觉得他并非普通人类。
也许是妖怪。
可又有哪个妖怪如他这般洒脱成性的呢。
我点头,邀他坐下,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本来彼此默默无言,只有风徐徐吹过的声响,但他忽地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寻那灯,是因其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是啊。”我坦然应答,晃荡着两条腿,脚下是朦胧一片,“因为那灯能带我找到一个人。”
“为何要找那人?”
今夜的犹昼似乎有很多疑问,我颇感诧异地瞧他一眼,继而答道:“没有为何,只是必须要找他。”
“那……如果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他猛得转头,目光灼灼盯着我,又仿佛眼里藏了掠不尽的雾气。
我一怔,却自觉将这话归结为玩笑话,遂轻轻扬唇一笑,接而褪去足上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