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
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
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
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
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
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
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
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
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
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
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
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
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
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
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
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
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
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
“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
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
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
“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
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
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
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
“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
“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
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70章
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
“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
“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
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
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
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
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
“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
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
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
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
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
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
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
“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
“砰!”
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
“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
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
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
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
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
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
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
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
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
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
“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
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
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
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
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
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
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
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