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遇到前男友(61)
灯笼升空,丹期偏头,满眼里一半是湖水,一半是游人,可满心里都是离他最近的这个姑娘。
他问她:“你不许愿?”
百里遥没有抬头,机械地反问:“许愿?”
丹期以为自己记错了地境的习俗:“不是有对着天灯许愿的习惯?”
“啊……”
百里遥头一次放天灯,对流程一无所知,知道了也没触动,“不必了,我的愿望它实……”
话说一半,惠气回风,湖面上的点点灯笼一晃一晃地催高。
寒风流凉,百里遥的话语忽地不搭前言了:“好像我们总是在秋天见面,再在秋天分别,悲秋啊,是个凄枯的季节。我本想给你写信的,但是被家中拦下了。”
丹期愣了片刻,才想到她说的应是新锐榜争不久后的事,他不明白她为何提起此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百里遥却似乎有很多话:“其实我没什么愿望,也没什么期望,如果一定得有,我希望不是满目无望的空灯,而是可以慰藉亡灵的河灯,可是释业城不因我哀而哀,这里没有河灯卖……”
“阿遥!阿遥!”
丹期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一朵白色的花朵化现她手心,丹期还没能识清是什么品种的花,那花便被蹲下身的姑娘推入了湖水中。
丹期尝试将这花抢救出水,伸手够去也好,术法吸取也好,却无论如何都诡异地不能成功。
白色的昙花触入湖面,涟漪扩散,纯洁的花瓣旋即绫罗风车般疾速扭转不驻,盛放作一朵妖娆的卷瓣曼陀罗。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着,花蕊淡黄深浓成紫,整朵白花侵染了紫色,紫色满朵后,无数朵紫花在湖中繁增,几乎眨眼的功夫,湖面腻满了漂浮的曼陀罗。
幻湖容不下无尽增生的紫华曼陀罗,邪花争相拥挤上岸,游人尖叫四散。迷异的美继续弥漫,第一朵紫色跳出岸沿的同时,释业城的土地颤抖、翻转,一场地震终于来临。
“阿遥!”
丹期只摸到了她的指尖,在百里遥落入水中的前一瞬。
她被夜紫曼陀罗的湖泊吞没,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漂花的湖。
吞噬了恨与爱的曼陀罗花,迸发为颠沛的黑,比夜色沉重,誓将这座倒映星空的城池淹没。
————
“咕——呼——呼——”
如溺水之人重获呼吸,百里遥大口地呼吸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昏暗。
回想脑海中模糊的山崩地裂的经历,好像和她推入湖中的那朵花有关,可她对那花的来历全无印象,且它又是怎样出现在她身上还被召了出来的?竟连戒严程度之厉害的释业城守兵都未能搜查到,实在是不得其解。
更搞不清楚的是,她为何将花朵放进湖中?还有那半刻钟的失迷是何缘故?
异常之处太多,百里遥甚至怀疑自己中了邪。不过得亏她反应够快,失去意识前将寒漪仙给的珠子捏碎了。
百里遥虚力地动了动手,触及到坚实的寒冷,触感下的物体略带弧度。她如初盲的人一般手忙脚乱地摸索分辨,只能半猜地分辨出自己可能被困封入了个密封完整的巨大蛋壳。这蛋壳坚固无比,任砸任打,不动纹丝。
百里遥收回手,揉着耳朵分析目下的状况。她闯祸了是肯定的,莫不是因她是祸事的始作俑者,所以释业城将她捉住了?
“丹期!”
她不死心地呼喊,无人回应。
“有人么?”
还是无人回应。
百里遥更确定自己是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只盼望寒漪仙子可千万能来救场,释业城也能看在天界敕封的五品灵仙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思索着,困她的囚笼似受到外力,晃动两下。
摇晃之后,外部的声音传入,是个女子的嘶吼:“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凰神的话,狖神怕不能同意罢?主神可无死亡一说,是么?”
这是一道从容女子的声音,极姝冶。
听到它,百里遥静止了一切动作,那语气,莫名熟悉。
再有另一道音色传来,是个男人:“木祇说得既对,也不对。死亡入轮回,意味新生,主神于六道中、轮回外,灭即是永灭。”
三道音色三段话,百里遥不禁生疑这囚笼之外是否在演什么戏说主神的古戏,一个凰神,一个木祇,还有一个狖神,不正是太古十主神之九、之五、之四?
外头的对话未曾结束,又有旁的男子道:“诚然不算死亡,可消灭于天地,不是比死亡更干净?”
“等的就是凤神这般的精准之言……”
听到这句的百里遥恍然,在场的神明众多,新加入谈话的男子是主神之八的凤神,木祇后面的话却难以听清了。
再待她听得清晰时,到了凰神在说:“费话恁多!邪祟!你今敢拦我丹穴好事,他日便要你成倍付出代价!”
“月神慎言!”
月神即为主神之九的凰神,不知又是何方神圣,主神之中第几位的君神出言制止。
静默了咽一口茶的功夫,木祇又道:“狖神与凤神好辩才,可是世间姻缘,本座说了算。应龙神与苍龙神的姻缘牒证一日在,便一日没有容得他人插足的道理。”
“邪祟你住口!”
单从语气中,便能感受到凰神的怒不可遏,“初神!今日,你若决意背弃本座的女儿,本座就要你的女儿,一生不得所爱!”
“闭嘴!”
真正的神怒之音传遍,洪似天钟,以天地的力量嘹响悲怆。
百里遥捂住心口慢抚,叹道外头诠释帝族与凤凰神族情仇渊源的戏码演得忒实在,她在笼子内都能感受到那份震撼的威压。
不过,上演这种事关主神纠葛的情节真的可行么?寻常,天界可是从来无人敢大庭广众地提及太古末神皇登宝前悔婚于丹穴之事的。
威压过后,新的声音出现,应是个年轻的女子,她叫喊:“你今日为她弃我!你会后悔的!”
“后悔?”
是木祇,“哟,凤凰族的小丫头,你拿什么让他后悔?是你那即将得位的君兄之爱?还是以为,你何处及得上至高的神灵?”
尾调扬绵的“神灵”一词过后,百里遥的视线里豁然开朗。
描云图的帐顶绵延,支撑软帐的金杆金线笔直,柔软蓬松的垫子拥护身后。她撑起身,亲见自己果然置身于一张生平仅见之大的床榻。这张床,同时容纳十来人横躺其上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没有睡过这样一张占地方的床铺——床是陌生的。
所以这是哪里?
百里遥撩开薄帐,帐外的光景昭示,这是一间堪比天宫的华殿。
偌大的寝殿书画陈挂,饰瓶生花,殿上雕梁,殿中画栋,金为主调,大而不空,它的主人应当是个深有品味的女子。
百里遥将下床,却见床边竟静悄悄地站了个侍女,侍女拈来帕子,为她拭去泪水:“上尊又做了不好的梦了?”
侍女口吐的上古语言叫百里遥生懵,便也换了磕巴的古语提问:“这是……这是哪里?”
“上尊魇得痴住了?这是您的寝殿啊。”
侍女担忧道,“小君大人来了,您可要见他?”
“谁?”
百里遥尚处疑问中,门猛地被谁推开。
“阿遥!”
“丹期?”
侍女口中的“小君”居然是丹期。
百里遥不解地跑向丹期,丹期也急急奔朝她,焦急促使他们忽略了侍女动作的僵停和时与空的停滞。
他们未能交集,而是如同穿越洞开的门扉般,互相穿过对方眼见为实所触为虚的身躯。
“洞开的门扉”内外,是迥然的景遇。
第52章
置身于喜宴场景的丹期无论如何都摸不清事情的脉络, 分明他前一霎还能见着阿遥,后一霎便与她对冲而过,甚至还换了时空。
莫非方才的姑娘是幻境?或他此刻的容身之所是幻境?亦或两者皆虚妄?
青年强行镇了镇思绪, 果断地否定第一个猜想, 总之断不可随意定义心上的姑娘为幻为虚,阿遥也落入了幻湖, 她的修为状况不好,他得想法子再找到她。
如此, 只能身处的场景为假。
这场景里的人视他如无物, 而他更是拿这场景无法, 门打不开, 墙也穿不过, 除了地板和四面上空的墙壁,别的东西更是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