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遇到前男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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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相连,水阔山高,澄云舒卷曦昭昭。
武道课后的天景颇衬快意——如果场外没有谁等着她的话。
修晳清俊的青年立于老树下,朗如日月入怀,引如茂松下风,郎君善睐清眸,瞩目着进出练场的弟子中是否有找寻之人。
眼尖地看见熟人的百里遥开了窍,点背的原因兴许不是假名起得不好,而是她本身与这三神山的风水不大合得来。
百里遥急忙将垂袖挡在脸边,以求阻隔住寻人视线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掐指算了算,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五日,怎就又见到了那位易了容的师兄?明阳少君很闲么?
她拉了釉冉打算悄悄绕过,明阳少君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子午师妹。”
一声连名不带姓的“子午师妹”惹得釉冉转过头来看她,挤眉弄眼地暧昧示意:“这位师兄与你很相熟?”
百里遥放下遮脸的袖子前摇头否认了釉冉的提问,附向她耳边,极轻地问:“你可认识这位师兄?”
她想试试釉冉能否看穿他的易容法术。
“寅级的师兄罢,虽长得不错,气质也不赖,然单看着配你有些不足。”釉冉自觉暗示到位,一把揪住一旁恰经过的严宵,摆了摆手,“师兄应是找你有事,我便不陪了,你早些回寝。”
同寝丢下一句话功成身退地下山,独留百里遥落在一众放课散去的同级弟子身后,面对“长得不错,气质也不赖,但有些不足”的师兄。
“师兄好。”评出明阳少君易容之术施得结实的百里遥只好乖巧地朝走近的明阳少君,颔首道,“请问师兄何事?”
“无事……”丹期不想表现得自己很闲,或让她以为他是专等着她的,“路过。”
“师兄慢走。”百里遥期盼着丹期继续路过不要停留,好教她赶紧离开。
“我都听见了。”指百里遥和同行的女弟子说的那些私话。
他想着该找点可以聊的话题,然而,这个话题找得并不明智。
百里遥赧然:“我同寝偶爱讲些玩笑,师兄见谅。”
“嗯……”丹期略不所措地用食指擦了擦眉心,“那……她说得倒也没错……”
天色虽好,但百里遥实在不觉得这一块空旷下来的地盘里是个什么苍白叙旧的好地方,意图尽快结束对话:“师兄来此想必是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我……你……”丹期深吸一口气,“课可上得习惯?”
百里遥愣住,反应过来,他约不会是听说了什么?
前日在八方八卦堂做修课的还有寅级的弟子来着,她那天简直是被余通礼断层式地单方面碾压,被当做笑话传到明阳少君耳朵里也不是不可能。
“习惯的。”百里遥恭道,“师兄劳心了。”
百里遥抗拒交谈的意思明显,丹期顶着一张假脸和一套寅级弟子服制确实也不好拦她太久,口是心非地再次强调:“我路过此地纯属巧合,怕你五日后忘了之前的十日之约,这才顺便来提醒一趟。”
百里遥抬眸,一双黑漆漆的眼瞳便撞入他故作傲然和不意的神情中。
“不会忘的。”一声幽微如叹。
呢喃的作答在空广的山海天地间出口即散,却生生拨出兰若铜钟的清古弥远,沉浸了万千头绪在其中,而无一线丝缕。似乎一切都是幻,只有这一句不忘才是心湖涟漪的泛点,一点外,圆周漫开的涟漪是无边的疲惫,整个晕起涟漪的湖面都是漆黑的虚与无。
不是一句安抚,是一句无奈。
莫名地,丹期心中生出了万物苍茫的亘古寒彻,凤凰之火也不能回暖。
他道:“不忘便好。”
金堆玉砌长大的华族之裔不该有这样的沧桑,百里氏必然发生了什么。
丹期的床位靠近朝南的窗牖,深夜三更,木窗框上响起“扣扣”敲击,间杂不同音节的禽咕声。
撑开窗扇,一只蓝翼褐颈的棕鸠探头探脑地打量进来,咕咕地提醒收信。
丹期竖起食指挨近唇边示意安静,将将取下蓝羽翼肩下的一支羽毛,隔断寝间内室的深雕座屏另一面即传来畅泽的询问:“是鸽子叫?”
纸上得来终觉浅,畅泽虽是博物史道的弟子,到底在海中长大,不大分辨得出鸟类的叫声。
丹期取信的手一抖:“没有。”
仙学不允许私家的信使往来,偷偷飞入的棕鸠纵被同寝知道了实则也没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丹期不准备多加解释。
隔了屏风的畅泽却道:“大晚上的还能听见鸽子叫,倒挺稀奇。”
书纸翻页的窸窣响动传来,丹期将信鸠放走,闭上窗后问:“你未睡?”
同寝打了个哈欠,倦怠地嗫嗫道:“准备睡了,文论收个尾。”
不多时,寝庐内无了声,丹期读完羽毛上浮出的“回禀”与“属下无能,未探得天界各族有异”两行光字,滞了片刻,缓缓躺下。他将一手枕入脑后,单手复撑开翻窗,透过窗隙,可仰望到星辉满天,月滑天轨。
少君卫的禀报中言明未探到帝室或天界华族的任何异常,但探不到不意味着不存在。若无异常,百里氏的尊贵千金怎会经脉紊乱元灵虚弱地入学仙学?
第13章
岑寂清晨,山岭的草木脱离了静谧,星辰卸路,霞初上,光焕明,竹林樟松间的羽虫啼飞,啭啭入耳。
畅泽惺忪着眼懒懒散散地给自己从头到脚施完清净术,将压在薄被下满写了十几页纸的文论一张一张按序叠好,并几本不同类的书拾掂齐整,推门走出里间,冷不防被眼前一碗鲜红结实地惊了一大跳。
外间书案边颓坐着的丹期脸色差得接近透明,而嘴唇苍白得几乎和脸色无别,就算有一头变回凤凰羽彩同色的赤红长发照映,也不能减轻如同往脸上敷了三斤□□的憔悴观感,反更衬得虚弱吓人。
畅泽一移眼,看到了同寝因脉搏上横着划开的深痕而不得不以诊脉的姿势朝上放于桌面的手腕。腕子内横的伤口因失灵过多不能自合,甚至还淌着新血。
钻在书堆里长大的畅泽小仙何时见识过这等鲜血淋漓的画面,一时怔滞在案旁,手腕也通感地跟着幻痛起来。
转了转迷茫的眸子,和同寝的对上,一激灵地回了神,百年不讲重话的畅泽小仙第一次没忍住:“你疯了?”
他还记得书上记录的璞元大还丹的炼造之法,炼制璞元丹除了要十二味常药、六味灵药、三味稀药外,还需以燃物不生烟的凤凰神火为热力,配调无根清露八十二盏及新取的凤凰纯血一盏,慢熬热炉三昼三夜不熄。
世间治愈轻重伤势通常有三种法子,一种是自身愈合,自愈不了便寻求第二种法子,求医。于凡人而言,求医不是十成十地有用,仙妖无专医,故而通灵众生常用第三种法子治伤——聚化灵气,助创伤在最短的时间内愈合,虽不能恢复如初,但留疤也不是不可接受。
亦有爱美之人不能接受美貌的容颜之上留下疤痕瑕疵的打击,于是凤凰大脉之血的作用便被发掘出来。集聚了凤凰纯正灵力的凤凰纯血,在心脏周遭并四肢大主脉的循环中流淌的鲜红血液,一滴便可治伤,疮口涂之即消散疤痕愈合如初。
多少凤凰在丹穴之外因一管动脉之中流淌的软红黄金惨遭杀戮,而明阳少君倒好,自个儿眼睛都不带眨地自残般默默放了一整盏。
是疯了罢。
丹期自嘲地在心中默答,做不出闲余的神情,只虚脱地挤出一句话:“手上的伤……”
灵力强者,可以法引气自愈伤口,很显然,明阳少君此刻连动弹的气力都不剩。
“医者不自医,看来见伤即愈的凤凰纯血也不例外,不能治愈捐血之人。”
畅泽两指相并,为丹期引灵,嘴上感慨道。
同寝的帮助下,丹期伤口的血流止住,结成褐色的新疤。畅泽收手时顺带好心地帮他将发色改回了纯黑。只有不懂礼节的寡陋妖族才会在化人形时不掩元身的毛皮鳞羽之色,从太古世时,于外人前显露玄色同系以外的瞳发色彩便是失礼的。
“你不是为了课题罢?”
“怎么不是?”
纯血多失,丹期头眼犯着昏,但不妨他不肯讲实话地嘴硬。
“呐,方才我已经帮你做了第三件事了,之后你再乐意折腾都我无关了。”